沈行约治军纪律严明,行军途中,一直视禁酒为铁律。
是以,这一道旨令下达,传至兵将耳中,不亚于一则喜讯。
而沂城的规模不似其他城池,作为晋南的一处要地,夺下城后,还有一系列的安置问题。
沈行约便又下令,军队在此休整一日,后日一早出发,并允了将士们半日的假。
接连几个消息传出,全军上下欢欣鼓舞,都预备着今晚一醉方休。
议厅内,沈行约交代过城防与交接诸事,孙隆是最后一个走的。
众人陆续离开后,他一个人靠在椅背上,望着那一抹幽邃的烛火,感觉有些乏了。
昨夜发生的事情,现下回想起来,竟还似梦一般。
沈行约一手抬起,按了按额头,涌上些莫名的滋味,旋即又甩了甩脑袋,强行将这念头从脑海中驱离出去。
“陛下……”
王福近前,将一盏热茶呈上,似是看出他的疲惫,哑声劝道:“军中宴饮时辰未到,陛下若是累了,不妨先去歇息。”
沈行约稍一摆手,示意无事。
沂城地处南境,已过五月,可入夜还是阴冷,沈行约膝前盖了层薄毯,倒也不觉什么,只是身边多了个王福,事无巨细,将他的饮食起居打理得井然有序,竟有点像从前,回到了宫里的日子。
“充州,北地郡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沈行约喝了口茶,问道。
王福被他问得一怔,目光稍抬,确认了沈行约是在朝他问话。
作为御前伺候的近侍,不仅要学会察言观色,更要懂得分寸,做皇帝的第二双眼睛。而沈行约这般发问,无疑是拿王福当自己人看待,王福心下了然,便仔细回道:
“听闻……北地郡杂胡频频抢掠边地,张淼将军与胡人交战,可那帮蛮夷擅长突袭,行踪又不定,这仗也始终打不出个眉目来……”
说话间,王福暗瞧着他的脸色,声音渐渐低下去。
沈行约放下茶盏,沉吟不语。
案边放着一封御信,已经用漆封固好了,沈行约的视线落在那上面,想着送信的人选,末了转头道:
“你去替朕跑一趟,亲自将这封信交到张叱手里。”
黑差从帷幕的阴影里走出来,取了信,脚步却有些迟疑。
“你只管去,”沈行约道:“朕身边这么多人,大军不日便要南下,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黑差仍有些不放心,顿了顿,只留下一句话,让他提防军中降将,旋即转身而去。
沈行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夜幕中,感觉莫名其妙。
直至夜深,军中宴饮,沈行约下到席间,与将士举杯同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应当是指李肃。
想过之后,依旧是不以为意。
酒宴上,沈行约被众人拥簇着,饮了不少酒。
碍于席间礼节,这群兵将怎么也放不开,只作亦步亦趋地敬奉。
沈行约料想自己在这,众人喝得不能尽兴,便自寻了个清静去处,拿了个酒囊,到帐外一角的火堆旁坐下,望着月色,良久静默。
不知何时,身后一道脚步声传来。
那人从营帐另一边走过,影子照到沙地上,猝不及防地,沈行约抬起头,两人打了个照面。
沈行约倒是无甚所谓,李肃一怔,转身便要走,又不知想到什么,脚步迟疑,反而折返回来,坐在了对面。
两人对坐无言,李肃望向那快要燃尽的火堆,自顾自只是饮酒。
对于他的失礼,沈行约倒也不恼,他已有言在先,今晚军中宴饮,平日一应礼节都可免了。
许久后,李肃将壶中最后一口酒饮尽,终于抬眸问道:“昨夜回程途中,陛下撇下军队,究竟是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