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追着歹人窜进屋内,萧瑟袭人几欲吹熄一室火气。
放眼一望,满屋子人心笑意,满室冷嘲热讽,元昭好生放下杖,轻易砸了盏。
冰瓷碎地,热茶铺地,人前人后,且丢不下他那一番盛怒。
茶园子老四又发混账!
元家三房,又是茶商之子,又是盐商之女,茶水香盐水咸,富得流金,是以吃穿用物无一不精细高价。
碎的那只盏,好品相好价钱,是元宝的心爱物。
他这一怒一砸,六个里头独独缺了一个,子母一套,六子失了一子,摆出来用再不齐全,元宝心道可惜。
一时又思及才刚当着阎罗的面儿,眼皮子底下明里嘲暗里嘲,只觉神清气爽,得了大买卖便宜……
言语是杀人利器,隔着一道门,未见山寺佛僧,仅凭几句话,杀人杀心。
寒光寺的香火烫烧元昭,佛祖座下的香油煎熬着元昭,不费一兵一卒叫他痛苦不得生,委屈不得死,只一套杯盏便能气煞老四,换算下来,实在值当!
三爷心眼儿这么一转,把头低向深处,慌吃一口香茶,忙着强咽话头。
老三鬼着眼哑巴了,老三媳妇不便说话故而不做声,自己媳妇早吓得哆嗦,畏畏缩缩一眼不敢多瞧,元彻扫视一圈,笑道:“现今砸了翰音院,明儿再去砸我二房院子,东西南北各砸一圈,总能砸到玉京院,若叫四少奶奶问着了实话,四少爷,那你砸的就是命了!”
几句话,说得元昭畏惧泄气。
“至于砸的是谁的命,恋笙的?了生的?还是你的?”元彻连着三问,毫不收敛,“怕只怕人心复杂,事事无常,生死由天!就为这点小事,闹得人毁家亡,不值当……四弟纵有怨气,也该忍上一忍……”
“忍?你叫我如何忍?”元昭怒问。
那妖僧相貌好人品好,里里外外正和了恋笙的心意,又是自小相伴一处长大,如亲茹情,两个好在一处,他又如何能敌?
恋笙,并非十分喜爱他,元昭心有计量,至多…不过五六分,只这五六分的好,他佯作知足,暗地里阴险毒辣,不断攫取另外五六分,成日忙得不休止不知疲,自觉快活畅意,不肯与外人说道。
那妖僧,怕是得了她十分的喜欢,连着得了十二分的好!
了不得!不得了!得不了!
这叫他如何忍?
见老四怒不休,元家二爷正声发话,“老姑奶奶年纪越发大了,老人到了岁数,即便尽心保养,养得脸上好看,这身子骨可骗不得人,一时说垮便垮,你也喊老姑奶奶一声娘,就算不是亲母亲也是亲姑母,二哥恳请你,少折腾,多容忍,别吓出长辈一身病症好歹!”
先不等正主应声,元二奶奶插缝接了话,她声色奄奄,“娘的身子早年生子得了亏空,瞧着模样好气色足,实则内里虚弱补不回来,四哥,太太到底也是你的亲娘啊!”
二奶奶说罢,三爷忙不迭又道:“爹背着茶园子,背着全家几十年,也就近几年你们哥仨成了人,老爷才好些,有我和小老五气他老人家也就够了,老爷下半辈子的指望全赖你和恋笙,你可千万别辜负父亲的苦心!”
三爷说完心里话,三奶奶豁出去也说,“四叔若不忍这一世,真闹起来,咱们四个身子康健不怕折损折寿,求爷爷告奶奶,陪着磕头赔罪,那倒也无妨。只是…我家珍珠尚不足两岁,才会走不会跑,四叔虽不与这孩儿多亲近,到底也是至亲的叔父,当真要我们珍珠也跟着下跪求情?求婶婶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