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算是’自己人‘哈,只是我母亲是你那边的人,我父亲是北京的。但我从小是我外婆带大的,所以会说、会听’自己话’哈。你刚才一说话,听着口音,我就知道你是那边来的学生。“刘老师确实是地道的北京人,能侃、会聊。
陈昭梁听着,心里却又开始忐忑了,这怎么那么复杂啊。
刘老师开始侃大山般的介绍自己。他是干部子弟出身,沾了首都的光,上了北京大学,然后读研后再回到学校里教书。陈昭梁一边滋滋有味地听着他侃大山,一边感慨还是首都教育好——五六千万人口的大省,一年也就几十个上北大的名额;而北京本地,光通过考试考上北大就百把人,还不算那些走关系进来的学生。陈昭梁觉得,自己眼前这个刘老师,自然走的是后面的路子。
“对了,陈同学,你刚才说,你还没看过《国富论》?为什么选择先看《道德情操论》呢?“刘老师话锋一转,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上。
“这、这,我也不知道,都是亚当斯密写的,我觉得先看那本都无所谓吧。“陈昭梁一时无语,只觉得眼前这个刘老师是不是闲得慌,侃完大山又回头来纠缠这个问题?难道我长得很老实,是个好听众?
“不不不,这就真的完全不一样。“刘老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显然他对陈昭梁的做法很不赞同。
陈昭梁默不做声,他估摸刘老师又找到一个可供他打发时间的话题,他正期待着另一座大山被侃出水面。
“我的意思是,作者先写了《国富论》,后写的《道德情操论》,这是作者思考的路径,也展示了他寻找答案的最终结果。你,嗯,先知道结果,再去寻找根源,这估计无法真的掌握作者的思想精髓。所以,我才会问你,读过《国富论》没?”这回刘老师可没有侃大山,他完全是以一种师长的方式在指导陈昭梁这个孩子。
“这,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啊。”陈昭梁听刘老师这么一说,才暗暗吃惊,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个道道。
“你下学期大二是吧,那时候就会有西方经济学的课程,我就是教这个的,说不准到时候我真的是你老师。陈同学,这亚当斯密的理论和思想,可不是什么庸俗的经济学,他是西方经济学的开山鼻祖。嗯,这么说吧,你要辩证的看待,他的《国富论》提出了市场经济和理性人的假设,证明人都是利己的;但在《道德情操论》里他开始对以前的观点进行了修改,甚至是根本程度上的推翻,证明了人都是道德的人,人是利他的,利他等于利己。所以,你跳过了《国富论》,思维有所欠妥。”刘老师不愧是教书育人的好师长,这番话可谓是醍醐灌顶,把不知所措的陈昭梁从囫囵吞枣式的阅读当中给彻底唤醒。
“刘老师,谢谢你的点拨!真的谢谢你!”陈昭梁这回是彻底地服气了,他甚至差点就站起来给刘老师一个鞠躬。
“不谢,我只是,嗯,怎么说呢。我是看见你摆着这本《道德情操论》才走过来的,我原以为你是高年级了,想坐下来探讨一番呢。毕竟,好像也很少学生借读这本书。”这时,刘老师才清楚地道出刚开始举措如此唐突的原委。
“其实,其实我就是,随便翻一翻。”豆大的汗珠开始从陈昭梁的额头上流淌下来,他似乎被刘老师看穿了什么。
“陈同学,这其实也没什么,不算事。很多学生前几年都是这么迷茫糊涂,都是只读不想,或者,读书时没有深度思考。当然,如果你真的想好好尽心研究思索,那么,你就应该认真去考究一番这些作者和他们的作品,搞清楚他们的关系,出版的时代和背景,做一个读书计划,按部就班的阅读,否则,事倍功半。”刘老师看穿了陈昭梁内心的焦虑,他给陈昭梁这半个老乡一个忠告。
毕竟在大学里,很多优秀的孩子,就因为缺乏对读书的规划,缺少整体观和历史观,总是在千头万绪中盲目前行,结果书读得越多,思索越变得糊涂。战术激进,战略糊涂,最终无一所成。
“刘老师,你是说,我应该先了解清楚作者的理论和作品,然后再做一个阅读的计划,有计划的阅读,而不是一哄而上,对吗?”陈昭梁想来已经知道了答案。
“嗯,差不多就这个意思了。你这娃,聪明。怪不得我外婆总说,她那边的人呐,聪明又精明,做生意和读书都是把好手。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刘老师又回到刚开始那种侃大山的姿态。他对着陈昭梁做出一个笑脸,然后悠悠然地站起来,转身,又悠悠然地大步走开。
“刘老师,如果日后我有问题想请教你,能去哪里找你?”陈昭梁眼见刘老师起身走人,急忙问道。他知道,这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好老师,能抓住就不要放过。
“别介,不用找。我经常到这里转悠,有缘呐,自然会再见。”刘老师稍稍回了回头,用俏皮地语言给出答案。
这一刻,图书馆内充满了思想的活力与智慧,这是刚才那番对话带出来的味道,陈昭梁还在回味其中。他想起了刚入学的时候,有老师和大家说起的那番话:这里,是北大,即便是最灰暗的时代,这里也是全国思想最开放,思维最活跃的地方。你们在这里,无论需要探讨多么冷僻的学术和知识,都会一群志同道合者存在;无论需要怎样的思维思想,都会有古道热肠的领路人在带你奔跑……
此刻,陈昭梁已经开始他的思维奔跑。
北京的初秋,夜晚寒凉,却也酝酿着来日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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