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梁没有接话,他知道,这大部分是刘老师的牢骚。他们走到一处阴凉的草坪,那里有一排的长凳可供坐下休息。两人随意找了一条长凳坐下,开始各自抒发自己对未来和人生的畅想。
“昭梁啊,你现在年纪还小,没必要这么早做这个决定。学术这东西,就是一个工作,本质上和当警察当医生是一样的,不要把他看得太重。”刘老师开始讲解他的人生之道。
“刘老师,我倒认为,我可能真的不合适你说的那些工作。”陈昭梁觉得,自己不想和现实世界有太多的交集,呆在象牙塔里安安静静就好。
“你这孩子真犟。说说,你想象当中,当教授当老师是怎么一回事?又或者说,你想在学校里干出一些什么名堂?怎么干?”刘老师问道。
“就是给学生上课,其他时间搞课题研究呗。我想嘛,在学校里只要时间充裕,起码怎样都能搞点东西出来。“陈昭梁的答案果然幼稚。
刘老师听了这番话,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他仰面对着天空,突然就禁不住地笑起来。
“昭梁啊,昭梁。你还是毕业就去参加工作吧。往年的经验,想你这样的学生,成绩优异,又是后备党员,估计很快就有你们省的组织部来招揽你回乡。又或者,按照过去的经验,计委、国务办、人行研究院、大银行、大国企、外资企业、省级政府,都是你们的毕业流向。你又何必在学校这棵树上吊死呢。“刘老师对着天空,缓缓地说出这段话。
“老师,你觉得我没那个天分做研究吗?“陈昭梁内心非常想得到老师的赞同。
“天分?我的同学,做研究恰恰最不需要天分。有天分的,应该去一线做实践工作,毕竟实践才能出真知。想搞研究这种事情,交给呆子们就行。比如我这种,从小就害怕和人接触打交道,现在慢慢转变过来了,结果人生已经定型,只能硬着头往前走呗。“刘老师感慨,要是自己当年活跃一点,懂点人情世故,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象牙塔里呆着。
“你知道吗,昭梁。我们班上当年最聪明的那几个,都去了大企业,有的还是去了外资公司。他们一个月的工资,不,是半个月的工资,都顶得上我们快两年的工资了。你要说钱不重要,如果真的不重要,为什么我们这些年轻教师还得在外面兼职做家教,为什么还要为分配宿舍和同事上级闹得不可开交,为什么一件衣服要穿够四五年才舍得换新,为什么出门连个出租车都不敢叫?如果这些老师,当年要是足够聪明,懂得世故,就算给足他们一百次机会选择,他们还是会选择去外企,而不是留在学校。有天分的早走了,没有的才留下。“刘老师说的,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就高校的这个待遇,留不住人才,是人才,早就走了。
“老师,我……“陈昭梁听得入神,对于刘老师所说的现实,他无法辩驳。
“所以说,你还是年轻。即便将来你真的搞研究了,你也会发现,科学研究也是一个人情世故。你搞研究,需要用钱吧,用钱就要申请经费,怎么申请经费?那就需要和上面打交道,怎么打交道,自然就是人情世故的那一套。所以,你没这个能力,你连课题都没有。再者,你出道前,也得靠着教授旗下吧,你也得跟着导师做研究吧,那还不是导师叫你干啥你就干啥。你说有其他想法?好的,论文你写,署名归我。你不做够几年的苦力活,怎么结束你的博士课题?“刘老师进一步将象牙塔内的龌龊,解剖给陈昭梁。
“那……老师,我……“面对老师的这一番魔幻现实主义的讲述,陈昭梁再次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困窘当中。
“你,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要涉入太深,知识这东西,够用就成。你想啊,现在正是国家和社会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走向岗位,由你们去带动经济和社会的发展,总比靠那些又红又专的老家伙强。你们这代人算是抓住了时代的机会,所以,我才劝你,不要和我一样,呆在校园里把自己给蹉跎散了。“刘老师在引导陈昭梁,要紧跟时代发展的脉搏与步伐。
“那你为啥还出国?”陈昭梁问道,他认为,老师口是心非。
“那是上面给的名额,我想,既然能出去就出去一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在国外多深造几年,到时候再回国,我的地位名声又不一样了。”刘老师想得美好,他希望自己能够完成鲤鱼跳龙门,成为真龙回国。
“嗯,我明白了。老师,谢谢你的指点啊。“陈昭梁这话,含义极深。
“指点?哎,谈不上吧,希望你能觉悟就成。“刘老师再次仰望天空,他的内心,早已飞向天空,去往大洋彼岸的国度。
一阵凉风突然从天而至,一股清凉拂面,令人心怡神畅;一师一徒,亦师亦友,各自沉醉、回味刚才的那场思想上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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