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深秋,暑气终于彻底散去。太阳像打蔫似的,失去往日的威风。现在正是宜人的秋天,晴朗而干爽。只是路边的大树,依然保持着一副郁郁葱葱的模样,缺乏秋天的美感。
阿华一早就来到县委办公大楼的大礼堂。
现在的阿华是恒健公司的老总,他代表恒健公司来县里参加关于开发建设城东新区的工作会议。这会议的规格算是本县的顶格,书记、县长、四套班子以及涉及到各职能局一把手都到场了。当然,还有类似阿华这样的代表本县建设工程行业的主要单位,老总亲自前来参加会议。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一般来讲,这种大会只是一种形式。该讨论过的,该拍板的,都已经事先在常委会上走完了。
阿华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便独自一人走出县委大院。他的车停在靠近大院的老华侨招待所内的停车场。这是阿华的一贯作风:从来不把自己的车开进政府机关。
正当阿华走向自己的车子,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上车时,他的侧后方突然闪出来两名戴着墨镜,身穿花色衬衣和黑色西裤陌生男子。
“郑总,请上我们的车。”一名男子从侧后跑到阿华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
面对突如其来地陌生人,阿华感到吃惊。正当他在思索来者是何人,有何贵干的片刻,另一名男子从后顶住他的腰。
这一顶,彻底把阿华给吓住了。他隐约能感到,他顶住的,应该是一把枪。
看来,这次是碰上一个江湖人物。阿华心想。
“你们想怎么样?”阿华佯装镇定。
“郑总,我们老板有请。请你上车。”面前的那个男人依然一副面如死灰的表情。
“那个老板,我认识?”阿华表面依然平静如水。
“我们老板说了,郑总你是聪明人,会猜到我们老板是谁。“男子的回答很平淡,想来阿华能够想到的,对方早就想到了。
阿华抬起双手,摇晃了脑袋,表示愿意和他们一起走。很快,一台乌黑色的奔驰300SEL轿车从角落里开了过来。
面前的男子将阿华押进车里。这回,阿华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砧板上的肉。
车子在县城兜了几圈,绕了几次路,确定后面没有尾巴后,便急速往郊外一处驶去。阿华早已经忘记出城的方向,一来是因为车子绕路;二则是车窗装了遮阳帘,他看不清外面。
约莫半小时后,车子终于在郊区一处停了下来。这里是一处山坳,周围除了这座山,并没有其他景物;山坳的另一边,则有一个小村落。
阿华被带着下车,他抬头四望,这个地方却是非常的陌生。映入他眼帘的,就只有一栋破旧的厂房和一座同样破旧的仓库;仓库那头,还传来了柴油发电机“哒哒哒“工作的声响。
就在阿华还在猜测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一名身材高廋、肤色白皙,身穿白色衬衣和灰色西裤的青年男子就走到阿华的跟前。
“郑总,第一次邀你共聚,让你受惊了,还请你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老弟我在这里给大哥郑总你,赔礼道歉!“青年男子一上来,就表示”歉意“,毕竟绑架这种事,不够体面。
面对眼前貌似从土里钻出来的青年人,阿华居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无缘无故被绑着到这里,他居然说是“邀你共聚“,这不是荒唐,就是荒唐。
但阿华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他连对方的真实目的都没搞清楚,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不过有一点,阿华是笃定的:对方的真实目的不是要命,至少是不准备流血,估计大概率还是钱的事。
既然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应该不是问题。
阿华没有说话,只是双手作揖,然后露出一丝微笑。这算是一个保持体面的回应。
“大哥,里面请!“青年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他也不等阿华的回应,就扯上阿华的手臂将阿华拉进屋里。
说是屋里,其实就是旧厂房改造的一个迎宾大厅,大厅的最中央,放着一张西式的原木大餐桌,上面,已经摆满了酒菜。从饭菜酒水的规格上看,这已经是顶级的。
“郑总。不对,是大哥。大哥,原谅小弟我这次如此无礼唐突,我自罚三杯!请你包涵,请你见谅!“青年男子说着,就给自己倒上三杯洋酒,一口气不带喘地就灌进喉咙。
阿华对此,见怪不怪。他瞥了周围一眼,除了几个女服务员外,这里面还站着十几个同样身穿花衬衣和黑色西裤地男子。看来,对方势力规模不小,起码,不是单靠县公安局能够拿下的。
眼看阿华依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青年人便邀请阿华坐下,自己给阿华的杯子里满上酒,表示要与阿华碰杯。
“大哥,刚刚多有得罪,希望你喝下这杯酒,原谅我的过错。“青年人举着杯,再一次把酒灌进自己的喉咙。
“老弟,请问你尊姓大名?我认识你吗?“阿华觉得,事到如今,可以开始开口了。
“大哥,小弟我姓蔡,大名江辉。蔡江辉!“青年人报上自家大名。
蔡江辉?那不就是蔡江雄那家伙的兄弟?阿华立即反应过来,看来,还是上次港华的麻烦事,这人估计是上次丢了面子,这回是要找回场子?
“老弟,我没听说过你啊。不过,我知道蔡江雄,你认识?“阿华的话有点挑衅的味道。
“他是我二哥。”蔡江辉毫不避忌,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
阿华默不做声,果然还是上次事情的延续,事态有点复杂。
蔡江辉是蔡家的老三。蔡家是县城东边最有势力的社团之一,对外号称兄弟八百。老大蔡江胜,做的是垄断农贸批发市场、建材市场的生意;老二蔡江雄则负责收取保护费和经营地下赌档、地下录像馆、KTV会所等;至于老三蔡江辉,则是整个社团的大脑,负责在幕后操作和策划。
当然,现在的阿华,对此毫不知情。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蔡家在县城东边很有势力;而且除了本县,他家在周边一众县区都有一定地位;不过他家的后台是谁,就不得知晓了。
“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过了数分钟,阿华终于开口,他知道对方就等着他发话。
“郑大哥,上次的事情是我二哥不对。他这个人性格蛮狠,粗俗无礼。事情过后,家里人都把他说了几次,觉得这件事做的不对。今天,就算是我代表我们蔡家,给郑大哥你赔礼道歉了。请你包涵。“蔡江辉翻来覆去,还是这些话。在蔡家眼里,这事情不是犯法,而是”做的不对“;不对,意味着有讲价的空间。
阿华自然听出端倪,他现在逐渐清楚,上次的事情是个引子,接下来的才是正事。
“没事,既然是误会,那就让它过去。如果就因为这件事,那事情就到此为止。没事的话,是不是把我送回去。要不然,我突然长时间不在了,外面也会有其他动静。“阿华在试探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郑大哥,我们蔡家很少给别人赔罪,也很少给人这么大的面子。“蔡江辉的口风突然骤变。言下之意,我蔡家都给你面子了,你阿华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蔡江辉把弄着酒杯,眼睛往一众兄弟站立的方向瞥去,又微微回过来盯着阿华的双眼,眼神里流露着一股阴险的狠劲。
果然,这里面是有文章的。阿华这回心里踏实了。
“按蔡老弟你的意思,我应该赔你们多少钱?“阿华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郑大哥,钱算什么。你们和我们都不缺钱。要是缺钱的话,早就被我们赶尽杀绝了。哈哈。“蔡江辉笑得放肆。
“不是钱,那是什么?按老弟你的说法,我要是穷人,早就被你们给埋了不是?”阿华针锋相对,对方越放肆,他反而越安全。
“郑大哥,老弟我也给你说句实话,你缺不缺钱,今天我都得请你。”蔡江辉收起了刚才的放肆,他给阿华又满上一杯酒。
“哦,这话怎么说?”阿华知道,自己又往前进了一步。
“大哥,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实力,是不是一辈子只能搞一些偷偷摸摸的生意?”蔡江辉一脸认真,他不是在问话,而是打开引子。
阿华嘴巴沾了沾酒水,右手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