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要衣食住行的，我们一个小小的村子，能抓住其中一小部分的需求就已经够厉害了。你算算，这些年，都来了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工厂，还带动了村里其他的个体经营和小加工厂，现在，村里的衬衣年产量听说都达到上百万件了。这是什么水平，汉民书记你知道吗？这是以前北京上海的国营服装厂一年都达不到的水平。你还不知足？要不要帮你找个印钞机，帮你印钞票。”郑海良说话也有很痞的时候。

“有的话我不介意啊，谁不喜欢钱啊。”郑汉民也没有好气。

郑海良不说话了，这话赶话，容易起矛盾。不过他想，汉民的想法也没什么，谁不想自己的地盘能多赚点。不过话说回来，肉也总不能烂在一个锅里。

“你说的那个台湾工业园，有多大地方？”郑汉民也觉得两人没必要尬下去，就转移一些话题，但还是在赚钱这个圈里打转。

“初步要两三平方公里。”郑海良没正对着郑汉民说话，只顾着继续吞云吐雾。

“这么大，得要多少工厂？”郑汉民一听，这面积都快赶上半个村子大小。

“不多，现在还在调研。电子厂不是服装厂，来来去去就几个集团公司在干。现在第一步，是要争取省里和特区那边同意，给出优惠政策，才能和台湾那边谈下去。”郑海良再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不是说我们准备升级地级市？怎么还要向特区申请？”郑汉民有疑问，一直以来民间都认为本县迟早升级为地级市。

“没希望啦。早就没希望啦。还地级市呢。准备继续给隔壁特区做儿子吧。”郑海良这回甩了根烟给郑汉民。

“怎么了？名额给东宁？”郑汉民躲在村里太久，不知道世道已经变了。

“也没给东宁。给东宁的上面，合阳。”郑海良吐了一圈烟雾。

“合阳？”在郑汉民眼里，合阳那是一个穷山区。

“闹得太厉害啦。我们和东宁，都快争得头破血流。听说，官司到打到国/务/院，然后，两家人还把自己的海外侨胞也给拉进来，到处拉票。人家东宁直接包机去泰国马来西亚，给当地的华侨华人介绍情况，要他们给省里、国家写信支持家乡；我们也不差，跑到香港台湾，去游说当地的老乡，给我们站队。总之，闹得太大又富得流油，上面肯定有其他想法啊。是不是？”郑海良一语道破天机。

“想法，啥想法？”郑汉民其实心里清楚各中的道道，但总不能一下子就点破。

“你想啊，我们和东宁，就这股劲头，这个势力，上面能不忌惮？要是给一个地级市，不得跳出如来佛的手掌了？都翻天了都。所以，找个老实听话的，保守一点、稳妥一点，总是没错。至于其他的，不是首要考虑的因素。”郑海良摸着自己的下巴，语调悠哉。

“这么说，我们还是特区的下级，原地不动。这样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郑汉民换了一壶茶叶，重新泡了一壶茶。

“反正不影响上面的升迁，现在一变三，多出来的位置，大家都有去处啦。”郑海良依然一副悠哉的腔调。

“那你呢？”郑汉民问。

“我？照样。我当好这个主任就足矣。上面事多责任大，你以为官大就真能为所欲为啊？还不如在下面滋润，起码没人问没人管。”郑海良的悠哉里，多少有些失落。

“那是，来来去去，还不如原地不动。哎。“郑汉民跟着叹气。

“对了，听说你要高升？“轮到郑海良八卦。

“高升？算了，我还不想去呢。就像你自己说的，事多责任大。“郑汉民没好气，看来他要走人是板上钉钉的事。

“去哪高就？“郑海良不问到底不死心。

“镇里，副镇长，说是分管工业和招商引资。“郑汉民真的不想挪窝。

“哎，那还真是不如留在村里，起码日子好过多了。“郑海良知道，这年头，工业和招商业务真不好做，乡镇一级资源不足，难为巧妇下无米锅。

“不知道呢，调令没下来。上回组织找我谈话，要我推荐村里的给当书记。我都想不出来找谁。想来想去，伟群？他肯定不愿意，他也摆不平村里那些大户。其他的，都没那个资历和级别。“郑汉民在考虑接班人的事。

“我看啊，没人可以接你这个位置。“郑海良把手里的烟头掐灭，摇了摇头。

“不管了，看一步走一步。“郑汉民灌了一杯茶，撇着嘴，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态。

“算了，不说了。我阿爸怎么回事，还不来？“郑海良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中午应该到饭点了。

“要不，我们去你细姑家，一边走一边话说？“郑汉民伸了伸懒腰，坐得太久容易困。

“行啊，边走边说。对了，中午这顿，我请。你给我好好想想，怎么给我阿爸做好思想工作，做好了，我再请你喝酒。“郑海良现在想起了回家是有正事的。

“没问题，你请。“郑汉民起身，头也不回地就径直往外走。

祠堂大门外，吹来一股股阴郁的冷风，吹得人头皮麻木，透心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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