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些是普通的,危害的范围也就在镇里或者县里。但你也没仔细看看这个。”郑汉民说着,将材料从陈洪光手里拿过来,翻到其中一页,再还给陈洪光。
“这个是,‘关于加强招商引资的工作会议纪要’;还有这个‘当前招商引资的若干措施建议的意见和实施’;你看看里面写的东西。”郑汉民将重点给到陈洪光。
陈洪光翻看了这些材料,他思考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蹊跷的地方。
“老郑,我看不懂,这是经济方面的。而且是你们镇政府开会的会议纪要,这里面有何不妥吗?”陈洪光看完,还是一头雾水。
“老陈,最大的危害性就在这里。”郑汉民把头凑近陈洪光,然后用手指了一下材料。
“这怎么说?”陈洪光压低了声音。
“你光看这些会议纪要,好像都很平常。但是,这里面的内容,还有措施做法,有一个是一个,都是违法违纪的。这都冠冕堂皇地写在会议纪要上面,够明目张胆了。”郑汉民呷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准备给陈洪光上课。
“比如这里,‘协助外贸单位寻找合适的增值□□源’,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让镇里帮着虚开增值税发票。还有这里,‘做好和海/关等单位的相关协调工作’,这不就是和海/关疏通关系好让他们帮忙搞骗税手续吗?你再看看其他部分,不都是为了虚开发票搞骗税吗?”郑汉民把重点部分挑出来一个个给陈洪光细说。
“你是说,镇里曾经集体性操作搞骗税?”陈洪光机警地问道。
“没错。而且上面来检查了几次,都没查出来,就是镇里花钱买通关系,把事情给压下去了。”郑汉民说起这些事,还是有些气愤的,毕竟他是具体操作人之一。
“可是光你这些材料,也不能直接证明镇里就是直接操作这个事。”在陈洪光眼里,这些证据还是有缺陷,不能完全闭环。
“我这些材料,是留有后手的。”郑汉民答道。他出于安全的考虑,把材料分为几个部分,现在陈洪光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老郑,我问你,你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陈洪光追问证据的出处,他相信郑汉民的为人,但也觉得郑汉民是不是被什么人给蒙骗。
“这些年,我都参与过这些会,也见过操办的人和单位,我能没有证据吗?包括好几次他们把国家返还退给企业的钱怎么转出去的,我都知道是那些公司那些人在操作。只不过,我装作什么都不闻不问,要不然,我也要被他们给拉下水。”郑汉民这些年装作甩手掌柜,不是没有内因的。
“怪不得,以前见你在办公室总是开门抽烟喝茶,什么事情什么人找你都是一副官僚的模样,原来如此啊。老郑,大智若愚啊。”陈洪光这才醒悟过来,这些年为何郑汉民总是一副装死的状态,原来都是为了干一件正义无比的大事!
“所以说,我在这个位置上很难做。不想同流合污,只能高高挂起了。有些材料文件,我都是看一眼就给到上面了;我不签字,上面说什么我就让下面做什么,但是我把证据给留起来,就是为了到一定程度可以彻底收拾这些败类。”郑汉民一直在委曲求全,实属不易。
“老郑,我还有一事不懂,这个骗税的事情,到底能给镇里带来什么好处?”陈洪光的经济知识略等于无,所以总是有所不明之处。
“挖国/家和社/会/主/义的墙角,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那些好处,都是给这条线的人给吃掉了。镇里搞这个,无非就是为了某些人和集体的私利;拿着镇里做门面做担保,实际上害了还是自己人。我告诉你,现在和我们镇里、县里和市里打交道做生意的外地单位或外商,一说到我们的发票,就立即警觉起来。这些票,不说全部,但一大半里面肯定是有文章的。很多外地单位和老板都不敢直接和我们这里做生意了,太没规矩,无法无天,基本的信用都给这些烂人败光了。”郑汉民深谙经济之道,信用是经济的根本基础,是经济活动开展和扩张的充分必要条件。
陈洪光沉默无语,思考良久。他虽然不懂经济,但对这些年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知根知底。他知道,县里财政没钱,但县大院里的人都很有钱;他知道,企业越来越少,但上面摊派给企业的各种杂费越来越多;他知道,街上的治安看起来好了很多,但私底下各种经济纠纷和经济犯罪越来越多。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触发他的一个直觉:县里的经济是有问题的,而且一定是大问题。
“老郑,你要我做什么?”陈洪光知道,郑汉民上门,肯定不止给他看材料这么简单。
“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郑汉民严肃地回答。
“尽管说。”关键时刻,作为老/党/员的陈洪光是不会退缩的。
“你的战友,是不是有在省/纪/委当领导的?”郑汉民问道。
“是啊,你打算?”陈洪光大概猜到了郑汉民想要做什么。
“把全部的材料交给他,转给省里。”郑汉民的口气异常坚定。
“我看,光交给他还不行。你这样,等我安排一下时间,我们带上材料到省城,一起到省里找他,可不可以?你当面和他汇报镇里的情况,这样成功的机率会更高。”陈洪光决定和郑汉民共进退。
“行,一言为定,我等你消息。”
“没问题,都是老朋友不客气,我尽快准备。”
屋外,炎日烈烈,高温已经完全笼罩在大地之上,到处一片死寂,彷佛都在无声地控诉着这惨烈的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