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民啊，伟群对情况不太了解，我来说一说吧。这段路啊，在汉民当村书记的时候就开始修修补补了。没办法啊，乡里的人进进出出，工厂的货进进出出，都要靠这条马路。但这条路呢，以前上面县里是说过要帮忙修的，还在乡里贴了告示，我都有保留的。汉民后来为了这件事也跑了多次，但上面一直就是拖着。你也知道的，我们本地当官的，那个会干正事，不都是拖拖拉拉。后来，汉民不当书记了，如松嘛，又只是主任，这事情就这么拖到现在。原本我是不愿意来找你的，但是乡里的人，都说你当了大官，是乡里出去的，总催着我这个老头来你这里拜托你帮忙。都是乡里乡亲，人情世故的；伟民啊，要是我说的不对，你多包涵啊。”老族长是老江湖，说话滴水不漏，他知道他是族长不假，但现在是新社会，郑伟民这种大干部不买他的帐，是合情合理的。

郑伟民没有说话，他听着就知道，这是打着乡亲的名义要政府帮忙出钱修路。郑伟民是村里出去的不假，但也没义务帮着村里修这条路啊。按规矩，应该是县里的事情，怎么落到了市里的头上呢？

“老叔，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先把材料放到我这里，我去了解一些情况，然后再给你们答复。实话讲，我虽然也是乡里出去的，也很想帮助大家；但是，我们人民政府也是讲规矩的嘛，办事也要有程序。你们看，我这么做，行不行？”郑伟民给出了解决办法，他晓得，走程序，意味着可办可不办；关键就在于自己接下来要怎么样指示法。他不会给老族长讲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但弟弟伟群应该是知道这里面的关键点。

果然，如郑伟民猜测一样，老族长听他这么一说，原本脸上的笑容就迅速被僵硬的神情给代替了。郑伟民顾不上理会老族长的这个感受，只能请他继续喝茶吃水果。

“哥，这里是关于这段路的材料，都是汉民哥去世以后在他家找出来的，他保留了这些年以来关于修路的各种交涉材料，里面有县里的批复还有告示。你看看吧。”郑伟群一看局面有些尴尬，立即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公文袋，里面就是关于修路以来的材料。

郑汉民做事细致而有条理，多年来的交涉材料他都一一保留下来，这给日后乡里推进这件事减轻了不小的阻力。

郑伟民迅速地瞄了一眼，大致掌握了事件的过程和实情。这段破破烂烂的马路，其实全长才一公里多；按里面的文件约定，乡里自己出钱修三分之一，县里出钱修剩下的三分之二；结果乡里修好了自己负责的那段，但县里对此一直不理不问；就这样，一拖就是数十年。

“嗯，这样吧，你们给我一些时间，我来处理吧。”郑伟民的话还是那个意思，按程序办事，关键时候他懂得点拨一下。

“老叔，我哥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放心回去等他消息吧。”郑伟群懂得给自己的哥哥解围。

老族长半闭者眼睛，神情带着些许的落寞，他知道，这两兄弟是给在唱双簧给他听。老族长不懂什么流程或者程序，但懂得为官之道，也懂得人情达练。

族长原本是不愿意出面的，不过自从郑伟民走马上任本地和郑汉民不幸遇害之后，他的想法开始有了重大的转变；他深知，他要是不出面参与进入某些事情，村里那是极大可能就从此一蹶不振。

近些年，村里和镇里的形势变化可谓是每况愈下；到了最近两三年，村里居然没钱给学校和村委发工资，每到最危急的关头都是等着本村的老板们出手化缘才得以维持局面；原本村里是有积蓄和租金收入的，但积蓄早就被村委和上级给挥霍了；至于租金，由于村里的工厂撤的撤，走的走，现在也就剩下原本好年景的四分之一都不到；连带着，连村民自建的出租房也从早年间的香饽饽变成了现在无人居住的鬼楼。没钱，自然人也就走没了。现在不到逢年过节，村里都不见几个年轻人。年轻的村民们都是明白人，知道在村里是没有活路的，所以大家也就各自出门自谋生路。

所以，老族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想改变村里落后的状况，办法就只能抓住郑伟民这个市长，毕其功于一役了。

“嗯，我相信伟民，相信他是人民的好干部，相信是我们乡里的好典型。伟民啊，我和伟群这就回去，把你的话带给大家，让大家都等着你的好消息。”老族长这一步，算是极佳的绝招。

“老叔，你这么说就太……太不理解我了。”郑伟民知道，这是老人家把他放在火上烤。

“我看呐，伟群，我们就不打扰你哥哥了，我们要么就先走了。”老族长笑着说道，彷佛没听见刚刚郑伟民的话。

郑伟群呆若木鸡，他不知道老族长什么时候演上这么一出戏来，怎么刚说完就走呢？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好意思，还是觉得哥哥怠慢了他老人家本人。

但没等郑伟群反应过来，老族长自己就先站起来，他主动和同样不知所措的郑伟民握了一下手，然后又转身用手指头示意郑伟群一起走人。

“老叔，要不你先留下？等我开完会，和你们一起吃个便饭。”郑伟民实在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这老头子唱着那出戏，说走就走，完全不给做晚辈的自己留些颜面。

“哎，真不用。伟群还赶着回教育局上班。我这个年龄，中午一定要睡觉的，我们现在赶回海明还来得及。”老族长底气充足，声音洪亮。

郑伟民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老族长，只好交代手下让他们代自己把老族长和弟弟送出市府大院，并嘱咐弟弟要照顾好老族长，自己有时间也一定会回村里看望乡亲父老。

就这样，老族长和郑伟群，在市府办人员的护送下，走出了市府大门。郑伟群把停在附近的车子开过来，接上在马路边等待的老族长，便准备启程返回。

“老叔，你干嘛这么赶时间走啊。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哥中午一起吃个饭嘛。”郑伟群在来之前，就和老族长约定好，中午他们要和哥哥一起吃个饭。

“你啊，没看到你哥办公桌上那么多文件嘛，他不是说九点有一个会议嘛。他这么忙，吃饭肯定有人安排，轮不到你我。”老族长心情不错，一路上都扭着头欣赏市区的美景。

“那我们也可以再多坐一会，我还想和他多说几句呢。”郑伟群有些不满，自己和哥哥都不到机会说上几句。现在机会来了，居然老族长这么暴殄天物，实在无法理解。

“你有什么话，不用直接和你哥说的，有人自然会代你和他说。”老族长给郑伟群送来了一个略带阴鸷的眼神。

“老叔，你的意思是？”

“你没看见吗？我们刚才在伟民的办公室说话，他的办公室大门是半开半掩的。”

“老叔，你是说我们谈话的内容已经被别人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了。现在啊，里面的人都应该知晓一些事情了。”老族长的话深不可测。

“老叔，按我说，你不去当这个市/长/书/记，真是委屈了。”片刻，郑伟群就明白了老族长的意思。

他晓得，天机不用泄露，秘密自有人传。

车外，阴雨绵绵，乌云遮住了太阳，水汽包围了阳光。整个城市，犹如一座海市蜃楼漂浮在汪洋里，迟迟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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