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白露来临,县城的天气突然变得干爽了许多。终日的阳光明媚以及丝丝的东北风,都让人感到舒适宜人。
今天周末,郑学梓带上两个孩子回到了娘家。这是她和父母亲早已约定好的事,学梓带上孩子和丈夫要到家里聚聚,丈夫何金雄也想和老丈人郑如松喝上一杯。
“阿妈,阿爸出去了?”学梓带着一家人刚进门,就发现自己的父亲郑如松不在家。
“是啊,他去村委忙事情。然后要到晚上才回来。听说县里来人要去看示范田,他必须在场陪同。”母亲阿茹一边给学梓解释,一边用糖果招呼着自己的两个外孙。她早前去镇上的商店买了一堆嘉顿的饼干和糖果,就是为了今天能够派上用场。
“阿嫲呢?她在睡觉?”学梓见不着自己的奶奶于是问道。
“嘘,嘘。小声点,她在睡觉。”阿茹给学梓打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阿妈,奶奶的身体是不是越来越疲劳,整天总是喜欢昏睡?”何金雄是医生,他的职业敏感告诉他,学梓奶奶的身体应该到了不可明说的临界点。
“是啊,坐在沙发上也会睡着,看电视也会睡着。明明晚上睡觉都能听见她在打呼噜,就是白天起床吃完早餐又开始想睡觉。我都搞不懂了,我晚上一般都是睡不好的,但白天还是有精神啊。”阿茹给女婿道出老人家的实情。
“她还在吃药吗?有没有监督她吃下去。”何金雄露出一副职业的表情。
“吃啊,高血压的药,糖尿病的药,每天都吃。我看着她吃下去,有时候是阿梓她爸看着。”阿茹对自己的家婆确实上心,老人家的事无巨细都是她在打理。
“天天还是食糜,早餐吃,晚上也吃,是不是?”学梓突然发问。
“她就只愿意食糜。你给她吃米饭,她不吃;跟她说吃面条,也不吃。你们说的吃牛奶面包,她更是不愿意。为这件事,你阿爸和她都吵到两人几天互不打招呼的地步了。你阿爸顽固,你阿嫲也是顽固。”阿茹说着,摇摇头,眼泪都快掉出来。
贴心的小外孙见外婆不开心,立即端着糖果来喂外婆,小外孙用稚嫩的口气告诉阿茹,要是有人欺负她,他就马上去打那个人。小家伙如此可爱,惹得众人一阵欢笑。
“你们回来吃饭就是了,为什么每次都拿东西回家。家里都是老人,吃不多用不多。你们太浪费了。”阿茹见桌上摆满的烟酒和水果,总觉得过意不去。
“那瓶洋酒是人家送给阿雄的;人家送了两瓶,拿回阿雄家一瓶,一瓶给阿爸。两条烟也是人家送的,阿雄拿过来给阿爸用,阿雄他不怎么抽烟。至于水果,那都是我公司买去送人多出来的,我就拿回来孝敬你了。”学梓说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脸。这些年来,她的生活水平可谓是节节升高;家里的吃穿用度,更是有人抢着买单。
这一切,都源于丈夫何金雄的升迁:他已经升任为市里第三人民医院的院长,而且是汕城市里公立医院系统中历史上最为年轻的院长。何金雄的升迁如此之快速,是因为他的老师已经升任市卫生局的常务副局长;有了这个背景,何金雄想不上位都是难上加难。
“阿茹啊,金雄啊,你们在外面做事,一定要脚踏实地,一定要勤勤勉勉,一定要廉洁自律。我老了,你们现在的事情不懂,但是道理应该都是一样的。做人,一定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阿茹的话虽然不动听,但都是朴素的道理。
“阿妈,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女婿吗?我是在公司上班的,金雄是医院领导。他的人情来往多是正常的,别人求他也是正常的;很多时候,他还得去求人办事呢。还有啊,有的人找他办事,他也不敢得罪人啊,毕竟都是上面打招呼下来的。阿妈,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都是人情来往,办事都讲究这些。”阿梓最不喜欢父母亲的说教,他们没接触过官场,根本不懂这里面的规矩。
有些人情世故,不是你能够推得掉的;你今天能推掉这些人情世故,明天人情世故就能把你给抛弃。
阿茹不说话了,她不愿去和女儿顶嘴争辩,就像她也不愿和阿文谈及婚事一样。她知道,儿女们都长大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一个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自己已经脱离社会太久,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早就被时代的洪流所淹没。
“阿妈,你和阿爸商量一下,要不让阿嫲下星期去我医院做个全身的检查。检查以后,大家知道结果了,也就放心一些。”何金雄把话题转回老人身上,现在的何金雄早就炼成人精,但他对家人亲戚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说不动,你阿嫲的脾气,和你阿爸的一模一样。母子两人,都是脖子硬的。”阿茹还是摇头表示无奈。
“阿妈,这段时间,阿文没有和你们电话联系了?”阿梓知道父亲和弟弟阿文之间的争执,她关心阿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态度。
“清明后,他就没和你阿爸说话。他每个星期都给我打电话,但就是不愿意和你阿爸说一声。学礼说,那个姿娘仔已经住到学文家里了。哎,我很担心啊,别到时候学文把人家女孩子给害了。”阿茹说着,眼泪又开始婆娑起来。
“上次那个宜彤,这次一个,呜呜呜,他真是造孽。”阿茹越说越悲戚,哭声呜呜咽咽。
阿梓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出来。她拿出纸巾递给母亲,然后嘴上又开始嘟哝起阿文。
“我看这件事,还是要把阿文叫回来解决。他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让他走。”阿梓正在兴头上,她觉得自己的弟弟太不像话了。
“金雄,你和阿文说。你是他姐夫,你说的他不会不听。”阿梓愈发糊涂,居然要求何金雄出面和阿文对峙。
“你别胡说了。现在阿文那边是怎样的情况,人家女孩的态度是如何,我们都一概不知。以我看阿文这些年的表现,我不敢说百分百,但起码□□成阿文是真心对待人家的。阿文的年纪也不小了,他在外面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老总,我们总不能把他看成细奴仔来对待。”何金雄的一番话,显示出领导的谨慎和稳健。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样拖下去?”阿梓的反驳如期而至。
“我没这么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都是先摸清楚阿文的情况。这个姿娘仔是哪里人,她对阿文的态度如何,阿文对她的态度如何,我们都要先掌握才能应对。按我的想法,这事情还是要学礼去问问他哥,学礼和他哥关系好,用点策略是可以让阿文说实话的。”何金雄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还有,阿梓你作为大姐,也要和阿文心平气和地沟通。我看你几次和他打电话,都是兴师问罪的态度,阿文算是客气有礼貌的了,要不然你们在电话里就应该吵起来了。”没等妻子发难,何金雄先折了她的威风。
“呵,原来还是我错了。你当时不说,你现在来说,是不是要有心?”阿梓一听丈夫的话,立即拉下了脸;她把眼睛瞪大,直勾勾地敌视着丈夫。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吵什么,别吓到阿嫲了。”阿茹一看阿梓夫妻俩有动火的意思,立即发话消火。
“大姐,姐夫,我回来啦。”正当火药味渐浓的时候,学礼却及时赶回家里。
“阿礼,阿礼,回来啦。”阿梓看见小弟,脸色立即阴天转晴。
“哦,阿礼啊,你手里是什么?”何金雄也跟着笑脸渐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