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兴,你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些车是怎样走私进来的,又是怎么组装起来,又怎么销出去?”阿勇和市局的民警毕竟不是专业反走私,对于这方面的具体知识有所缺欠。
“这个嘛,其实不是难事。他们一般是在香港开公司,然后从外国那边买进这些汽车。买到这些车了,他们就把车送到香港的汽车修理厂,把车拆开。具体地说,就是把车门、轮胎、发动机这些大部件都拆出来,每台车的部件都编号和制表;然后用渔船运到我们这边附近的公海上,然后转到大飞,再由大飞运到内地。到了内地,就有人专门这些车体和部件分别运到拼装厂,然后再找修车的师傅,按照编号和表格把车给拼起来。”郑光兴有板有眼地给两位警官解释这些具体的知识。
“阿兴,我有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案子我们是不是有内鬼?”阿勇听完郑光兴的一番讲解,便自然联想到这个致命的问题。
上一次,阿勇查到的内鬼,居然是自己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居然是被人人赞不绝口的党员干部。
这一次,排查内鬼,估计依然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郑队,要是没有内鬼,你们怎么会找到我?”郑光兴无奈地摇摇头。
“郑总,此话怎讲?”林队把身子压前,他的神情严肃,甚至有些不安。
“郑队、林队,两位警官同志。作为一个曾经的走私分子,我敢保证,这个内鬼的级别很高;而且,他不在公安队伍里面,至少,他不会在市局。你们猜猜,为什么我是这么想的?”满脸得意的郑光兴,给对面两位警官出了一道思考题。
阿勇和林队琢磨了半天,都摊手表示无解。他们对走私分子的思维方式依然是一头雾水。术业有专攻,反走私本身就不是警方擅长所在。
“哈哈,我就猜到,你们肯定不会知道。我这么说吧,两位警官同志,要是内鬼在你们市局,我郑某的人头早就落地了。”郑光兴话毕,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明白了,要是内鬼在我们这里,你的信息早就泄露出去了。所以,问题不在专案组里面,也不在公安这边,是不是?”阿勇被一语惊醒,他明白郑光兴的话中话。
“哦,对,怎么我们就想不起来呢?”林队也从一头雾水里走了出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对着两人尴尬地笑起来。
“问题是,这个内鬼在哪?”阿勇抿着嘴开始了苦苦思索。
“这个问题,就看你们自己怎么查了。我还是从走私的角度说吧。要是在海上被截查,那么等于说走私的和边检没有勾结;要是在货柜堆场被查,那就是和海关没关系。你们这个案件,从来都是在岸上查获,而且次数很少,那就证明,做手脚的人不在地上。”郑光兴看着一脸窘迫的阿勇,微微一笑。
“郑总,你不应该啊,你要是当公安民警,不比我们郑队差啊。是不是,郑队。郑总这头脑这思维,我今天这茶米,没有白浪费啊。”林队已经悟到了郑光兴在暗示的信息,他有些喜出望外,本来以为是一个按部就班的工作交流汇报,没想到变成了一个非正式的案情交流会。而且这个会,还取得了不少的进展。
“林队,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尽快回局里,把郑光兴取得的情况立即汇报给林局和何局,请示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如何开展,你觉得如何?”阿勇感到不仅时间紧迫,还可能极大的关系到郑光兴的生命之虞。
“嗯,没错。郑队,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把郑总这边安排一下,派几个生面孔的侦查员到附近监视。一来可以及时获得对方的动向,二来可以暗中保护郑总。”林队已经开始考虑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没错,我也觉得要做好这边的保护工作。另外,郑总拿到的那个电话号码,我们也要申请进行跟踪了。”阿勇顺着林队的思路,也开始着手理清工作思路。
“我还有一个疑问,郑总,不知道你能否从走私分子的思维帮助我们寻找一下线索?”林队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郑光兴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愿意相帮。林队看了阿勇一眼,阿勇也略微点头,然后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郑光兴;这是一份某个之前被走私分子杀害的死者资料。郑光兴很是仔细地翻阅起这份资料的每一页,甚至会在某些段落用手指划线。
“郑总,这帮走私分子心狠手辣,他们不仅走私犯罪,还涉及谋杀;现在已经发现了几个被害者,其他的被害者我们都有眉目和线索,已经在展开调查。唯独这一个,我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帮走私分子会去杀害一个饭店的服务员。”林队把自己心中的疑问吐露出来。
“死者工作的饭店在汕湾东边靠近金湖新城,嗯,这个距离,汕湾的东边离西边还不到一公里。西边,嘿,西边。”郑光兴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怎么了,阿兴,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阿勇知道,郑光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两位警官同志,这饭店的对面,也就是汕湾的西边,不就是海关缉私局的码头嘛。你们回去看看地图,看我说的对不对?这个死者,应该是在帮走私分子看风的,他们一旦要上岸进货,就要及时摸清缉私局或边检码头的动向;这个死者应该是走漏了风声或者身份暴露了,所以被杀人灭口。”郑光兴把资料重重地摔在茶几上,脸色严肃冷峻。
阿勇和林队,都深深地吐出了一口寒气。这帮走私分子的狡诈和凶残,远比他们想象地还要可怕许多。
“两位警官同志,我敢说,这个走私团伙的本事很不一般。”郑光兴说完,瞄了阿勇一眼,眼神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想来自己很可能已经走到了鬼门关的边上,郑光兴变得畏惧和沮丧。阿勇看出了郑光兴眼里的变化,他深知,自己还是把伙伴拉进了危险之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郑光兴和他的家人。
“林队,我看这帮走私分子的手段这么残忍,郑光兴这里的安危已经是迫在眉睫了。”阿勇朝林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林队咬着下唇,神情肃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拿起手机,走到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打电话。
“阿兴,这次真的是,真的,太感谢你了。”阿勇鼻子突然有点酸,他立即用手捂着自己的鼻头,尽力掩饰着那股酸楚。
“别这么说,阿勇。我也是,也是尽人事而已。这大概,大概就是我的命了。”事到如今,郑光兴唯有认命这么一说。
“我一定想办法保护你,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阿兴,你现在立即回家,把家人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阿勇的口气迫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怎么和他们交代啊,这事情我都没和其他人说过。算了,阿勇,我家人就不用操心了。”郑光兴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淡定泰然。
在走廊打完电话的林队,立即回到了办公室。他的脸色比刚刚的严峻稍微放松了一些,或许,他将带来一个好消息。
“郑总,郑队,我刚给局里打了电话,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情况。现在局里已经从特警和刑侦队安排几个侦查员到这里附近盯梢。郑总,目前来看,我们已经把你这里和你本人列为重点监控对象,你的日常行动,都需要和我们提前报备。”林队的好消息,算是让郑光兴渐冷的内心得到一丝温暖。
“是啊,阿兴,我们这样安排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保护你的家具城。”阿勇顺着林队的话强调保护郑光兴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你们放心,从郑勇他找到我相帮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林队、阿勇,我心里有数,也有准备,你们不必过虑。你们应该去做你们应该做的工作,属于我的任务,我会继续完成,请你们放心。我这次,不为别的,不为了立功,也不为了利益,就是想给自己的名声一个交代,给自己的家人一个交代。”郑光兴的眼睛已经湿润,他不时地抹了抹眼睛。
郑光兴的一番感慨,既不激昂振奋,也不悲怆凄凉;他的声音里只有处之泰然,安之淡泊。阿勇把头转向一边,刚刚的那股酸楚又从胸腔里奔袭而出,那种巨大的冲击力,让自己的胸膛开始不安地起伏。阿勇粗重地喘着大气,他在拼命地压制着这种来自内心的悲愤,不愿让他人看见自己的悲愤正在喷薄而出。
“阿勇,林队,你们走吧。你们交代我的事情,我一定办好。你们可以放心,胜利总是我们的。”看见悲怆不已的阿勇,郑光兴反倒变得利索和从容;他朝林队点了点头,又起身走到阿勇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伙伴的肩膀。
“走吧,你们回去。办你们该办的事。”郑光兴说着,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风光。
窗外,远处的乌云开始积聚,近处的太阳则嗅到了暴风雨的味道,开始把自己隐藏在云层的背后,悄悄地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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