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鹏城热得滚烫。这些日子,太阳加班加点的肆虐,把整个鹏城变成一片火土。火土之上,人们终日汗流浃背,终日不得安宁。
一身西装革履的阿丰,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手机讲话,一边飞奔着从口岸入境处赶到了口岸停车场。
在停车场的出口,一辆黑色的丰田保姆车姗姗而来,司机见到阿丰后就立即停车打开车门;阿丰见状便不顾仪容地飞速钻进车内,吩咐司机立即关门开走。
“郑总,我们先去哪?你家里还是公司?”司机有些诚惶诚恐,毕竟刚刚老板阿丰的态度不算好,甚至有些怒气。
“先去工厂。”阿丰内心不忿,口气急促。
司机不敢怠慢,立即将车子的油门踩到底;车子就像一头被人抽鞭的老马,在炙热的柏油马路上喘喘呼呼地跑起来。
阿丰拿出纸巾抹了抹额头的大汗,他浑身汗水如雨,后被早就被汗水浸透,甚至整条西裤的上端也不能幸免。
即便司机已经把车内的空调开到最大,阿丰依然感觉自己热气不退。他的热,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的内心焦灼。
年后,被全球金融危机受累,阿丰的工厂开始出现有史以来最大的业绩下滑。据公司上星期工作会议上的统计,工厂的订单整体已经下滑了四成有多;其中来自欧洲和北美部分的订单,有的甚至下滑了七成以上。
难道订单就不会涨回去了?阿丰在会上深深地疑问道。
郑总,估计在这一轮金融危机结束前,很难。与会的管理层异口同声地给了他一个悲观的答复。
那要你们来做呢。阿丰在内心里谩骂道。
虽然这不是管理层的责任,但阿丰也无法给自己的不满和怒火找到一个去处。
金融危机、订单衰退、外资撤离,这都是这段时间里阿丰噩梦的主题。
如果没了代工的订单,我们能怎么办?在一次同行的聚会里,阿丰曾经焦心重重地问道同行的老板们。
能怎么办?我已经把赚来的钱大部分放到房地产里,剩下一部分给孩子出国留学用了,将来他们在国外就不用回来了,等老了我就去国外带孙子。这是大部分老板的统一口径,他们的选择似乎都有着不约而同般的默契。
原来就我一个人想着怎么经营下去。阿丰被同行们的选择刺激地不轻。
经营下去?我这是为了什么?我赚钱难道不是为了生活更好吗?难道我现在的生活还不够富裕?不够豪华?阿丰由此开始了另一番的人生思考。
不过思考归思考,正经事阿丰一点也没耽误。他最近几天都在香港拜访客户,希望通过洽谈和宴请,让客户能够多匀一些订单给自己。
郑总,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只是我们手上也真的没什么订单了,现在的欧美市场行情惨淡,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大部分客户面前,阿丰都吃了闭门羹。
至于个别日本和台湾的客户表示,上海和江苏的台湾代工厂价格更低,他们更加愿意把订单给到那边的台资工厂。毕竟时下这个行情,成本因素才是首要的。
至于人情方面的因素,暂时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了,在商言商嘛。
提着竹篮打了一场空的阿丰,只能悻悻地铩羽而归。他原本打算从香港回来后先回家休息一天,结果人还未离开香港,厂里又来了一通紧急电话。电话里,厂里的人告诉他,有一批货今天就要交货给客户的,但客户迟迟未到厂交接;厂里给电话后才知道,客户的办公室早就人去楼空,这批货也就成了坏账。
这批货是那个客户的,多少金额?在电话里,阿丰差点被吓晕倒地。
美国金百利,货值一百三十万美金。电话那头的回复,让阿丰彻底崩溃。
一百三十万美金,要是放在前几年,阿丰估计就咬咬牙,用几个订单的利润就能把损失给补回来。但今时今日,这一百三十万美金的损失,可以直接将工厂置于死地。
电话里,面对工厂的惊慌失措,阿丰决计改变计划,先回到工厂了解情况再作商议。
“你能不能开快一些。”面对马路上混乱迟缓的交通,阿丰开始催促起司机。
“郑总,现在鹏城的交通就是那么乱。这几年车多了一倍都不止,这前面、旁边都在修大马路,我们是刚好到了修路的路口,过了这里马上就顺畅了。”面对一身怒气的阿丰,司机居然有心思给老板解释起堵塞的原因。
隔着车窗,阿丰看到周边确实在大修大建。这几年鹏城的发展实在太快,每过两三年就因车辆和人员过多而开始翻修老路或新建大路;更犀利的是,鹏城居然在地面交通已经一片乱麻的情况下,又开始在地下统一开挖数条地铁,几条地铁贯通市区南北东西,计划都在三年内修建完工。这一下,整个鹏城,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俨然一个大工地。
工厂都没订单开工,经济不景气,怎么他们政府还有钱搞建设?阿丰开始也颇为不解。但自从清明后和阿华两兄弟一起聚会吃饭,从他们那里得到国家启动四万亿基建的计划;他才幡然大悟,原来钱还可以这么赚,钱还可以这么花。
这么说,房地产是未来的赚钱中心。阿丰打探道。
差不多就是这样。大家买房,把钱给到政府;政府再把大家的钱拿出来搞基建,然后再建房,再卖给大家;只要大家都在买房,那么大家都在赚钱。阿明的回应简单粗暴。
阿丰,你之前也买了不少房子。你看看,是你这些年买房升值赚钱多还是你自己开厂赚钱多,你算一算就清楚大趋势了。阿华的话,还是一针见血。
被阿华这么教训一番,阿丰倒是回想起自己的老友肥仔明的话,在老友那里,阿丰也得到差不多一样的信息:有钱还是要投资房地产,房子永远不亏。阿丰再粗粗一算,阿华的话也颇有道理,毕竟自己和阿萍手头上的房子,算上利息的买入成本也就三四百万的投入,但现在光论市值就将近两千万;而自己虽是丰华公司的大股东兼老总,但一年到头忙下来,自己拿到手也就不足百万。
和房产的增值一比,开工厂搞实业,那真是干得比牛马累,吃的比牛马都不如。
但如不如牛马,阿丰现在都已经无法回头。他拒绝移民,也不愿炒房,只想着余生和自己的丰华公司共进退。
毕竟,他内心的坚持与骄傲,都化成一份心血,凝结在丰华公司躯壳里。
阿丰看着车外热闹喧嚣,眼睛一晃又一晃,就突然感到疲惫——他实在太累了,为了节省开支,在香港的这几天他都住在逼仄的快捷酒店里,那里的隔音不好,让睡眠本身就轻的阿明失眠了好几夜。
正当阿丰昏昏入睡时,他却被一道反光给刺到了眼睛。阿丰的心里有些生气,他瞪大了眼睛,终于在司机旁边的中控台上找到了反光的来源——那是一个类似金属一般的方盒子。这个方盒子只比普通的名片大不了多少,阿丰粗粗一看,发现这个盒子的表面做工很是粗糙,金属的外壳有着不少的毛刺。
被这个金属盒子搅和了自己的睡意,但阿丰却没了脾气。他很好奇这个金属盒子是什么东西,毕竟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像一个电子产品。
这是多年历练出来的行业嗅觉,东西阿丰但凡过一眼,就知道那是不是电子产品。
“你旁白那个盒子是什么东西?”阿丰的身子往驾驶位前探去,伸手拍拍司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