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我发誓,我没有骗你们。我怎么敢骗公安啊,我现在是希望早点坦白,争取你们放我一马啊。”犯人一听,立即急得跳起来;他生怕自己被当成作伪证,妨碍司法。
“那个姓杨的现在在那里,你知道吗?”只有阿勇没有被搅乱思路。
“他就住在金湖区,在金湖桥街道。你们去调查就知道了,我是没骗人的。”犯人眼巴巴地望着阿勇,他知道阿勇才是这里的最高决断人。
“这个姓杨的,我明天会去调查。说说你知道的另一个人,阿虎。这个叫阿虎的又是怎么一回事?”阿勇顺着线索,继续追问下去。
“阿虎原来是蔡老二手下的第一打手啊,这事情海明县的都知道。当年蔡老二和人家争赌场、土石方工程和商铺,带队出面的都是阿虎。他家老大当年和别人争海明县运输公司的经营权,也是阿虎带人把竞争对象的人给打死打伤;蔡老二的弟弟在县城南边的搞地产开发,也是阿虎带头去打走当时城南一霸的杨老大。后来这个阿虎惹上官非,搞伤了华侨,还是蔡家老三出面保了下来,在监狱里关了十年就放出来。如果不是蔡老三保他,起码要被判二十年。”对于阿虎这个罪犯,嫌犯更加毫无保留。
“你说你在汕城见过他?在哪见?什么时候?”阿勇听闻过阿虎这个人,但不知道阿虎原来和蔡家有那么深的瓜葛。
“这个阿虎就是汕城市区人,我是半年前在城东那边见过他,在我朋友家的一个茶米铺那里喝茶,他来了就和我们一起喝。他也是我朋友的朋友,两人关系挺熟悉的。当时大家不知道说到什么事情,说着说着,就说到蔡老二这个人。那个阿虎就说,蔡老二是给蔡家老大和老三联手搞死的,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蔡家老大和老三都当上了政/协/委/员,想要洗白家族的生意,所以就把不愿意洗白的蔡老二给做掉。”嫌犯说起和阿虎的见面,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感到有些干渴。
阿勇立即示意民警给嫌犯端上一杯茶水,要嫌犯先喝完水再继续坦白下去。给嫌犯一些人道对待,也是一种争取对方坦白的手法。
“张贵喜,这个阿虎的真名叫什么,你知道吗?还有他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吗?”部下见嫌犯放下茶杯,立即率先发问。
“他的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但姓名里一定有虎字。我听我朋友说,这个阿虎现在在城东那里开了一家小卖部商店,跟老婆、奴仔一起生活。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领导,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叫我朋友过来作证。”嫌犯脸色已经好转,他似乎明白,只要自己坦白越多,宽大就离自己越近。
“张贵喜,我想知道,你是先从你走私朋友那里得知蔡老二的事情,还是先从阿虎那里得知蔡老二的事情。两者之间,时间差了有多少?还有,你第二次听到蔡老二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疑问,或者说,怀疑这件事的真假?”阿勇拿起一支水笔,翻开自己的本子准备做记录。他知道,时间顺序,会是拨开谜雾的关键。
“领导,我是先从我那个搞走私的朋友那里得知这件事,我当时没什么感觉,无非就是当作街边闲谈,大家吹吹牛而已。但是,我从那个阿虎嘴里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我那个开茶米铺的朋友后来给我说的,这个阿虎曾经是蔡老二身边的红人,他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所以,领导,我是没有骗你们,也不敢骗你们啊。我今晚说的这些事情,要不是真的,我也不敢乱说话啊。”嫌犯的目的很简单,用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信息换取自己多一些的自由身。
“还有,我今晚说的事情,请你们要保密啊。要不然被蔡家的人知道了,我可能就被他们做掉了。”嫌犯突然强调,自己的信息要保密,否则自己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部下皱了皱眉目,立即问道。
“领导,你们有所不知。蔡家的生意早就做到汕城市区了。他们家在市区开了几家地产公司,和公家合作搞房地产生意。现在他们家大业大,连市区的各路帮派对他们也要恭让三分。听说,听说……”说起蔡家,嫌犯欲言又止。
“听说什么,说!”部下佯装发火。
见着部下的发火,嫌犯愈发噤若寒蝉。他带着一丝的惊恐看了阿勇一眼,希望阿勇能够开口给自己解围。
“我替你说吧,他们姓蔡的已经拉拢了我们内部的某些人,你是怕有人通风报信把你出卖,是不是?”阿勇的机智,体现在对形势的判断无误。
听到阿勇的话,嫌犯顿时眉眼绽开。他心里清楚,对面这个大领导,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泛泛之辈。
“我还是希望你能坦白更多,同时也请你放心,我们对你提审,按照规定是不会泄露出去的。你的笔录将来只有检察院和法院能够完整看到。当然了,我们也会对你所说的情况去一一核实,你将来能不能争取宽大处理,既要看你的坦白,也要看你的罪状。你所做所说的一切,我们都会如实记录并移交给检察院。你要相信人/民/政/府,相信党,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阿勇一边送糖吃,一边拿起了鞭子。他要恩威并用,让对方拿出更多的信息和证据。
“好吧,领导如此信任我,我就再说一件事。前段时间,你们破获的两家地下盗版光碟工厂,还有几个赌场,都是蔡家的地下产业。是他们蔡家自己提供的消息,让你们去破案的,说是这样还能赚一些举报费。你们要是不相信,去查查举报人的信息就清楚了。就怕连举报人的信息都是假的,有人帮着他们骗你们。”嫌犯对于蔡家的举动居然还如此清楚。
“自己举报自己?”部下有些错愕,他转头看了阿勇一眼,除了看到阿勇的淡定,还是淡定。
“正常,前段时间我们公安新局长到任,这算是送礼;也是一种自保和表示,表示自己会配合新领导的开展工作。”阿勇的淡定,源于对蔡家这个犯罪集团的心理判断。
他们要把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给烧旺;顺便告诉黑白两边,自己不仅是白道上的,而且还会听话,懂得做人。
部下依然一脸的惊愕,倒是嫌犯听着阿勇的判断,内心已是佩服不已。眉眼绽开的嫌犯,此时终于敢正眼看看对面这位大领导。
阿勇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再从烟盒里掏出几根香烟,丢给嫌犯一根,还给屋内所有人都扔了一根。在满屋的薰臭烟雾之间,大家获得了片刻的休息。
今晚的大家都太累了,既在外实施行动之后,还要回到办公室干完通宵。
“张贵喜,你在金湖区开赌场有多少年了?”一轮烟雾过后,阿勇又开始发话。
“领导,我在金湖区已经有五年了,五年了。”嫌犯没有多想,直接回话。
“这五年当中,你被带进来几次了?”阿勇透过烟雾看着嫌犯那张诚惶诚恐的脸。
“领导,包括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嫌犯记得清楚,这是第三次被请进来。
“为什么是三次?按照我看过的材料,其实你第一次进来都可以关三五年了。”阿勇的口气突然间变得犀利起来。
“我,我,我……”嫌犯顿时失语,他的脸上又是一片死灰。
“其实你就不是这个赌场真正的老板,对吗?你也是打工的,所以你每次进来了,你的幕后老板总能保你出去。但这次不一样了,你的幕后老板估计也保不住你了,所以你才想到要举报蔡家,要将功赎罪争取宽大处理,我说的,对不对?”阿勇的每一次问话,都有着更加长远的思谋。
“说,不说清楚这件事,我们就会从严处置。”部下见状,立即扯开嗓门。
“其实,其实,我,我……”吞吞吐吐之间,嫌犯左顾右盼,神色慌张。
“你说实话吧。你够坦白的话,我们找到证据,也不会对你没什么不利。否则的话,你这次进去,起码五年起步。”阿勇再次打蛇打到七寸。
“哎,领导,两位领导,我说实话,说实话。其实我后面的老板,就是原来金湖区的王老仙。他半年前,半年前因为和蔡家老三争金湖风景区的土石方工程,被蔡老三的手下给绑起来,还被打了半死,出来以后就一直疯疯癫癫了。我是看不过眼,但实力不够也帮不上他。现在我有机会坦白从宽,就想着把蔡家这些事情给供出来,然后也算是给自己的老板报仇吧。”嫌犯这回真把最后的真相全数抖搂出来。
“王老仙是金湖区的一个涉黑团伙的头目。根据线报,这个人也消失了几个月了,这次专项扫黑行动,就没有把他给安排在行动清单里。”部下立即给阿勇加以解释,他生怕阿勇日后会怪罪自己。
“这个王老仙,平时都干什么勾当?”阿勇似乎没有理睬部下,继续一心一意地追问嫌犯。阿勇知道,这不是追究自己人过错的时候。
“领导,我老板平时就是收下面商铺的保护费、承包金湖区的工程、还有就是经营几个赌场和游戏厅。他当时和蔡老三同时看上了金湖风景区的土石方工程,硬要和对方争抢。那个蔡老三心狠手辣啊,约我老板去市郊的一座别墅谈判,结果我老板去了才知道是一个鸿门宴,直接就被蔡老三的手下给绑了。等到投标结束了,他们才把我老板给放出来。那是一个惨呐。”嫌犯说着,眼睛居然婆娑起来。
“是这样吗?”阿勇侧着头问坐在身旁的部下。
“是的,郑局。他说的和我们所掌握的王老仙情况基本属实。”部下冒着冷汗地回答。
“那就是说,你张贵喜是因为老板被蔡老三残害,然后才愿意对我们坦白,是不是?”阿勇再次击穿嫌犯的小心思。
“我,我,我……”嫌犯除了冷汗直下,还是冷汗直下。被阿勇看透了心思,等同于自己被宣告判刑。
“行了,今晚就到此结束。张贵喜,你所说的我们都会去一一核实,你就老实在这里蹲下去。我们还要随时召唤你。”阿勇快速结束这次战斗。
“你和我出去一下。”阿勇对部下下了指示,然后自己起身往走廊里走去。
部下亦步亦趋,跟在阿勇的后面来到走廊。这里,除了两人之外,就只剩一片寂静和黑暗。
“郑局,你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置。” 部下直接请示。
“首先,要把王老仙这个人给找出来。只要找到他,张贵喜所说的才能确认真伪。”阿勇两手撑着走廊的窗台,双眼审视着外面的夜色。
“然后呢?”部下不敢造次。
“其次,你找两个人,一个去城东打听一下阿虎这个人,一个通过线人找到那个姓杨的走私犯。不要惊动他们,就说找他们了解情况。你们做好笔录就迅速撤回。然后,你把调查结果整理好,做好材料交给我;我们分局的领导先商量一下,有了定案以后再向上级汇报。”阿勇已经形成一个较完整的办案思路;目前他需要的,只有时间。
“但是这个案子牵扯到蔡家,他们可是海明县的政/协/委/员,在市里也有很大的影响力。”部下提醒阿勇,这个案件背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这个就不是你担心的范围了。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办事吧。夜了,你赶紧回家休息,明早起来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准备呢。”阿勇依然紧盯着窗外,似乎没把部下的提醒放心上。
部下只好和阿勇做了告别,然后独自悻悻离去。见着部下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阿勇的眼神漠然中多了一份冷峻。
夜了,汕城还是一片灯火盛旺。阿勇回头看着窗外,小家碧玉的汕城,夜色也有着一份娴静而百媚的美。
微风,吹过了阿勇的额头。一汪银盘正挂在黑幕的中央,她的光芒虽然微弱,却依然照耀着天空;周围的乌云密布,却也无法遮挡明月的光辉。
这是汕城的黑夜,也是黎明前最后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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