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闵熵头也不抬,向后方随手挥了挥衣架:“去去去,欠揍。”
差不多时,迟弋叩响对门:“温言,我们可以出发了。”
门内传来温柔应答:“来了。”门轴转动,温言拖着行李箱出来,笑眼弯弯。
林有为抬眼,撞上温言的目光。她怔了怔——少年穿白T恤,肩线笔挺,皮肤冷白,笑时唇角梨涡浅淡。
不愧是两姐弟,长得挺像。
唯一有点尴尬的是自己以前误会她们的关系了。
“有为,帮她们拿行李。”
林有为应声接过两个行李箱,把自己唯一的行李——书包,一晃到肩膀:“熵熵,温言姐,给我吧。”
温言的指尖虚悬在拉杆上方,在少年伸手后迂回,“麻烦了。”
飞机在云端穿梭三个半小时后,稳稳降落在川海机场。
林有为攥着行李票往车库跑,成功在B区7排找到那辆银灰色SUV。
车内,林有为握着方向盘问道:“我应该先送谁?”
习闵熵:“先送温言吧,我们离得比较近。”
“好。”随后报出一个地址。
约莫三十分钟,到达目的地。她下车取出行李,朝车内众人挥手:“路上小心。”
温言拖着行李箱向右拐,石板路在脚下蜿蜒,两侧的矮楼间流淌着疏朗的阳光。
这里虽算不得规整的小区,却比城中村多了几分通透。
二十米那五层小楼的檐角已在视野里清晰起来。
她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转,推开斑驳的单元门,拖着行李箱缓步拾级而上。
箱轮碾过水泥台阶时发出细碎声响,好在行李轻便,未添太多负累。
行至二层拐角,瞥见门上的铁锁。
她驻足片刻,唇角轻扬:“看来他没回来。”尾音消散在廊间时,指尖已自然绕过扶手,继续向三楼的暖光里走去。
这栋楼的四五层是大伯家的领地,铝合金门窗常年紧闭,防盗网后早已没了生活气息——他们搬去新区后,连节庆也鲜少回来。
二层属于父亲,那个在母亲葬礼上掉了几颗眼泪的男人,连楼梯拐角的蛛网都懒得清扫。
而三层的木门永远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电视机声、奶奶择菜时瓷盆轻晃的响动,才是温言真正的归处。
母亲离世后,父亲对她不闻不问,是姑姑和奶奶主动将她接到三层抚养成人,从此这里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
她刚推开一条缝,目光就与姑姑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的视线对上。
姑姑眼角的笑纹瞬间漾开,锅铲在瓷砖墙面上磕出清脆的响:“哎哟,阿言回来啦!”
她手忙脚乱地往围裙上蹭了蹭手,菜叶上的水珠甩在瓷砖地上,转身就去揭汤煲的锅盖,蒸汽裹着莲藕的甜香涌出来,“刚好煲了你最爱喝的排骨莲藕汤,快把行李放好准备吃饭。”
里间的布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奶奶攥着老花镜的镜腿从屋里挪出来,鬓角微白的头发用绛红色头绳利落地盘在脑后。
“慢些慢些,别摔着锅铲!”奶奶的声音清亮,腰背挺直地快步迎上来,掌心带着暖炉似的温度,覆上温言手背时只蹭到一点薄茧,“瘦了,脸都尖了。”
温言任由行李箱滑落在一盘,任由姑姑接过她肩上的帆布包,任由奶奶将她往餐桌前推。
眼角余光扫过墙壁上贴满她各种照片,除了一个例外。
墙面泛黄的全家福——是三岁时拍的,彼时她还住在二层,父亲的手尚会搭在她肩上。
汤勺磕在碗沿发出轻响,姑姑将莲藕排骨汤往她面前推了推,瓷勺里躺着炖得酥软的排骨。
奶奶的筷子已经精准地戳住一大块鱼肉,往温言碗里送:“多吃点,你看这手杆子细得跟竹筷似的。”
“好,听您的。”
饭后收拾碗筷时,姑姑执意不让她沾水,温言便只好解帆布带。
压在最上层的锦盒露出半角金丝,她先取出扁长的礼盒,翡翠镯子躺在米白棉布里,水头足得像融了半片春山的雾,镯面上浮着抹淡青色。
“给姑姑的。”她先递出那只扁长礼盒,翡翠镯子躺在米白棉布里,水头足得像融了半片春山的雾,“上次视频看您总戴银镯子,这个养人。”
姑姑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指尖触到镯面时却像被烫着般缩了缩。
“你这孩子……”她盯着镯子上流转的翠色,眼角笑纹里凝着水光,“赚钱不容易,不要老想着我们……”
“姑姑。”温言打断她的话,声音轻得像棉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握住姑姑略显粗糙的手,将镯子轻轻套进对方手腕,“您当年把我从二层接上来时,不也总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么?”
转身又从箱底掏出个藤编小筐,里面整齐码着几物品:最上层是个印着缠枝莲纹的陶瓷罐,掀开盖子便是陈皮与山楂混合的酸甜气——照着新会老方子晒的开胃茶。
旁边躺着个绣着寿桃的绛红布袋,里头装着九制黑芝麻丸,每颗都用蜡纸单独裹着;最底下垫着绒布,裹着个充电式艾草护膝,开关处还贴着张便利贴,用歪扭的简笔画画着太阳和膝盖。
“还有这个。”她又摸出个长方体木盒,打开来是檀木质地的按摩捶,锤头刻着防滑的云纹,“您腿疼的时候,让姑姑帮您捶捶小腿,比手劲匀乎。”
“这是按摩肩颈,要是您颈部不舒服或者想放松,”温言把按摩仪放在奶奶的肩颈部,“像这样,然后按这个按钮……”她边说边示范着。
布满老茧的拇指在她手背上反复摩挲,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却又在触到她腕骨时骤然放轻。
“哎,好孩子……”尾音被压在喉间,在静悄悄的屋子里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