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过那棵章鱼树,尸体垂到了半空。
他们把尸体弄到一堆烧掉了。
当他们走出树林,大地刚好送走晚霞和燥热。
夜幕降临,吃过晚饭,吉赛尔缠着香织要把充气泳池灌满。
屋里有气泵,镇子停电,有自来水。
昨晚她就动了心,今晚再不玩就玩不到了。
香织看向式凉。
吉赛尔跑来抱式凉的腿。
“看晚霞,明天气温不会比今天低。”
夜间温暖,明天炎热,应该不会生病。即使生病也有药。香织点了头。
式凉把泳池充上气,灌上水。
正在给浮椅充气,罗杰走过来,问式凉有没有看到艾略特。
关起来的那些人管他要水喝,他拿不定主意。
“没看到。”
式凉把香织抱起来,香织推他:“我不玩!”
吉赛尔在池里把浮椅推过来,式凉把她放上去。
“被砸烂的那几座房子,你去那找艾略特吧。”法布幽幽回答。
香织不知道法布在这,本来就提心吊胆怕沾水,她突然开口让她心跳漏了几拍。
“你不能像个鬼似的藏在旁边不出声。”
法布问吉赛尔:“可以带我玩吗?”
吉赛尔:“别问我。”
香织:“不!”
法布进来了。
“不——”
经过一番折腾,法布占据了浮椅。香织放松地泡在水里,同池外准备干浴巾的式凉说:“你去看看他吧。”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确保他身心平衡能继续带队,必要的话可以跟他亲个嘴。”
“我是挂在骡子眼前的胡萝卜?”
“对。”
“……”
房子在夜色中没有白天那么惨不忍睹了。
他们翻箱倒柜打砸时扔出了一盏古董煤油灯,裂纹的玻璃里的灯芯还能点燃。
现在它被放在涂满喷漆和过期番茄酱的门廊一角,与团成一堆的破烂摇椅和茶几为伴,放射出带有花纹的桔色光,在艾略特和罗杰的身上摇曳。
式凉首先听到艾略特语气厌倦地说:“偷偷以你的名义给,明天再给。”
接着罗杰与他擦肩而过。
艾略特坐在门廊边,喝他手里只剩瓶底的威士忌。
“很郁闷?”
“我在犒赏自己。”
每一口,他的脸都像气球似的一鼔,又一皱。
“这种烈酒不适合含在嘴里品味,最好直接灌进食道。”
艾略特应该是醉了,他置气地把酒含在嘴里,漱来漱去。
酒太辣,呛进了鼻子,那口酒最终喂了门廊下的草。
面上挂不住,他扭身背对式凉,整理了一番,问:“有事?”
“没有。”式凉坐到他旁边,“你呢?你有事吗?”
艾略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负着别人不敢负的责任,即使做了该做的事,压力肯定也很大。”
“我感觉做错了。”
往常艾略特习惯看着人的眼睛说话,这时却没有。
“没有对错。今天你真正意义上地行使了权力,一时接受不了自己角色的彻底转变,这很正常。”
式凉拍拍他的肩。
“人们总认为权力者和好人二者不兼容。事实并非如此。你有潜力做到。”
“是啊,我有潜力,不然你也不会投资我。”艾略特深吸一口气,“明天一早我就会好好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去陪你老婆吧,不用管我了。”顿了顿,他继续说,“她跟我们折腾了一路,肚子也见大了,再有两个月可能就会临盆,我们得在那之前到达基地,那里应该有健全的医疗设施。”
“我刚检查过她,她很好,还让我来照看你。”香织心里是这个意思,式凉不是在美化她。
空威士忌瓶从艾略特手中滑到草坪上,他手臂架在腿上,脸埋进手臂之间。
“你在哭吗?”
“不是,我就是困了,想睡觉了。”他声音如常。
式凉没有走开。
过了许久,他说:“我不知道我在这干嘛。”
“不论如何,你都做得够好了。我和香织,还有大家,都发自内心地担忧你。”
“他们四个一直热心帮助其他人,很可靠,很省心,看到他们吊在那,心底最大的声音是:为什么死的不是那几个怨气全冲我发的蠢货……跟我父母互相辱骂时一样阴暗刻毒,那不是我的声音。”
“是你的声音也没关系,你可以那么想。想想而已。”
又一阵静默,式凉准备走了。
“没有别的意思,提醒你一下,今晚我也只是对你负一个年长者的责任。”
艾略特噗的一声笑了,笑得肩膀抖动。
“我知道。你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他抬起身子,笑脸早已被眼泪濡湿,在昏黄残破的光下荧荧发亮。
“你怎么能一边给人希望一边让人心碎,妈的,就像这个世界。”
像是躲避式凉的目光,又像躲避自己的眼泪,他晃着头,依旧笑着也依旧流泪,踯躅片刻,转身走进七零八落的屋子。
现在式凉感觉像做了坏事。
拉住他,给他一个吻,陪他睡一觉,世界就美好如初了吗?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