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山摇头道:“这说了不跟白说一样。”
霍清源笑嘻嘻道:“我就是去赌斗蛐蛐,也不会赌这局势,临门一脚时踩空的倒霉鬼史上还少吗?谁要是断言给你一个结果,那才是真骗子呢。”
孟君山看他意有所指,接道:“你以前也提过,衡文正插手延国纷争,门中也分了派系,也与这有关吧。”
“衡文打的什么算盘还难说。”霍清源道,“势弱才要两头下注选边站,他们犯得上这样?衡文真要深入延国,要考虑的是仙门的态度,而不是究竟谁坐那把椅子。”
这也是孟君山之前的想法,以他看来,衡文内部的裂痕,不见得只是源自延国的形势而来。
说着,霍清源也将目光移了过来,意思很明显:你都已经到这了,毓秀对此也非漠不关心吧?
孟君山道:“以衡文多年在仙门中行事,当不至于坏了规矩,不然旁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规矩说得自然是仙门之间约定俗成的那条,不得以强硬手段干涉凡俗国政。实则规矩也是底线灵活,寻常也不会时时监察,他并非说衡文没有心思,而是说他们暂时不至于有挑衅以正清为首的各派的底气。
“但是……”
霍清源听了这个但是,露出一副“你总算扯到正题”的神情,连坐姿都正经了些。孟君山道:“但是,戴晟曾说他来逢水城就是为了寻求丹铜秘方,倘若衡文以此为由,扶持一派,又该怎么算?”
霍清源眨了眨眼:“你说丹铜?哦对,是有这回事。”
孟君山怀疑他是在装模作样,不过也没法追究。丹铜乃是源自古临琅的兵器,或许常人早已把它当成数百年前的遗尘,可他们哪会不知道,这东西万一现世,对于凡世的影响岂止区区?
“戴晟在逢水城有没有收获,咱们两个才是最清楚的。”
霍清源摇起了扇子,“那个以丹铜引诱戴晟的燕乡散修,也没有给他完好的秘方,逢水城的探索又不了了之,按理说,衡文现在并没有这东西才对。”
孟君山:“你真信那个无名散修送秘方的说辞?”
“戴晟既没给别的说法,那就只能这么听着了。”霍清源挺欠揍地道,“不然你说这黑锅能给谁呢?”
孟君山看看他,也是一笑。两人就着这果子香的小甜水,接着这么又推杯换盏起来。
*
“……新宛商号恒祥昌,边商瑞福泰,进孔雀铅、紫青石等六种,以百斤计,流火炼方上余物则不见往来,两家近一月另有数十罕物见下附。疑衡文或已获丹铜秘方。
另,十七日于新宛遇孟君山……”
霍清源搁下笔,习惯性将信再读一次。他下笔前想得久,待心中有数,再提笔一气呵成,这也是他从大师兄那里学到的。
他耐心再等片刻,随着丝帛干透,墨水也淡淡透出一丝石青色。与平日展露的性子不同,他笔迹中全无那股风流劲,反倒极为工整、庄重。
将信摆好,装入乌木匣中,看着那打开的匣盖,他又沉思起来。恰有微风拂过,窗上树影拂动,他便把幕帘整个卷了上去。
小楼书房这一面长长的轩窗,展开时将院中一览无遗,蓬勃夏意只要轻轻一跃,就能扑进房中。以延国时人眼光看来,半壁大的窗子实在有些不讲究,破坏了幽雅意境,但在家乡,霍清源就喜欢这样通敞的格局。
窗外那株淡红的花树,纵使开得晚,也在这夏天里蔫头耷脑了。霍清源才把手探出窗外,它就像是害了怕,有些可怜地轻轻摇晃起来。
“没事啊,没事。”霍清源忙道,“不揪你的花!”
明知这等花木或许只有一丝微乎其微的灵光,更不可能听懂他说什么,但他还是挺认真地说着。
这阵风过去,树也不动了。霍清源拿扇子勾了勾,石台上铺着的落花无风自动,化为一道嫣红的锦带,在空中抖一抖干净,最后纷纷钻入到乌木匣子里。
信匣的空隙不过手指宽,这许多花瓣却似装不尽地飘落进去,最后再一看,匣子里就只落着那么淡淡的一片。
霍清源噙着笑意,再作调试,确保这些花瓣到时候会炸出来喷拆信的人一头;被挡开之后,也能落下来排成一行有力的大字——“去见大师兄不带我!”
见万无一失了,他取出背刻纹印的令牌,将匣子封好。忙完这些,他这才望向窗外,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