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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昔往矣(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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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求的是什么?”

“只怕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

“仅仅是灵药、财物,不算什么。看样子,他也畏惧衡文声威,只是有些贪婪,就随他去。”

“是,师父。”

“若是他日后再拿出珍藏交换,再看他有什么居心。”

“弟子明白。”

究竟从何时开始,与这个“道友”用琉璃铃相互传讯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起初,那恼羞成怒的滋味总是难以消解,让他一看到风铃就直犯恶心。怒在被这么一个修为远不及他的散修戏耍,羞耻于上了一回当之后才发觉对方心有成算,他自诩精明,却看低了别人。

但很快,这些都被另一种沮丧压下。他发觉这所谓运道并不如他想得那样重要,门中历代都在搜集与古衡文有关的古籍,收来后大多只供收藏,师父对他首次拿来的秘籍多了些注意,也只是因为这门阵法有些巧妙之处。

可能这本关于阵法的典籍,就已经是对方能拿出来探路的顶好东西了。师父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说破而已。

果然,往后散修拿来交换的都是些与古衡文能扯上些关系的寻常典籍,没再见过什么稀罕物。他本人不在新宛露面,那些卷册送来的途径各种各样,有时用延国的驿路,有时是全然不知情的镖师代为转交,还有时候干脆就是送到了某处书阁里。

黎暄最初曾为让他溜走而心焦不已,担心无法和师父交差,现在想来,师父也没那么在意。

就像师父其实也不在意他黎暄——自以为终于有了一项能在师父面前争些面子的差事,摩拳擦掌想要做好,最后他能做的活儿也就是和那个狡诈可恶的散修讨价还价。

说是要加价,实际上加的远不到门中给黎暄开出来的额度,一想到这个,黎暄就觉对方眼界也终究有限,算计了半天,还不是在衡文的手里捡些残羹冷饭?

在铃中用那死板语气说话的“道友”这么说:“我也不过是讨生活罢了。和你一般。”

“和我一般?”黎暄冷笑一声,“万不敢与你相提并论,道友可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啊。”

都知道这话要反过来听。我是衡文门下,山长亲传弟子,你这耍小聪明的散修又是什么?

铃中之声只是轻笑道:“也望贵派能多多照顾了。”

说这散修会做生意,并不只是讥讽。黎暄知道对方一贯谨慎小心,除了开头那套原本,后面的典籍大多都是抄本,哪怕有的时候黎暄怀疑这家伙是拿沾点历史渊源的东西来凑数,几乎所有卷册的品质都能过关,只有一些时候,是因为内容与衡文已有的收藏过于重复而未能被收录。

在这件事上,他勤勤恳恳,只为换得些许回报。黎暄看着那风铃时,有时恍惚能从嵌在金线间的琉璃中望见自己的影子,心里又是轻蔑,又是自伤自怜。

那一日,黎暄照例踱进侯府的亭台中,准备听听风铃对面有什么话讲。

联络久了,他们也不总在谈搜集典籍的事情,还会说些闲话。黎暄虽然恨他狡猾,却听得出对方不是夸夸其谈之辈,凡事颇有见地,延地寻常见闻经他一说,常常多了些衡文弟子看不到的别样趣味。

黎暄还是很讨厌他这个人,却并不讨厌听他说话。从这散修话中蛛丝马迹也可得知,他始终没有离开新宛太远,不过黎暄这会已经不再想着非要把他抓出来教训一顿了。

这次刚一摇动琉璃铃,对面便传来声音,有些不同往常的热切:“道友,我此番寻得了珍品,以往那些,较之远远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得加钱?”黎暄戏谑道。

“我与道友相识已久,这便见外了。”铃中之声道,“况且这是笔要紧买卖,我也不敢胡乱开价。”

黎暄心道见什么外,以前讨价还价时候咬住不放的是谁啊?他笑道:“既然相识已久,不如道友来新宛一叙,我也好招待道友,把这要紧买卖好好地做下来。”

他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回到新宛,故而能说出这等调笑的话。

谁料,话音刚落,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就从月洞门那边转了过来。

对方还是老样子,修为稀松到能让人一眼看到底。黎暄看着他,就像看着许多游走于世间的散修,他们能超脱凡人桎梏,踏上修行之路,本可称作出众,然而囿于天资,修行迟滞,又要受着规矩越发繁多的仙门大派的约束,身处其中,往往总是难以腾挪。

隔着琉璃铃与之交谈时,黎暄一度为他的谈吐而钦服,乃至酝酿出了些许阴暗的惭愧。可如今,看到对方那依旧不争气的修为,他猛然醒觉,自己大可以把腰杆挺直点。

他屈指用劲,把琉璃铃弹出嘡地一声震响:“稀客啊。”

散修的脚步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震到了耳朵。就算他皱眉,反正脸被挡着也看不到,黎暄心里嘀咕道。

对方扶了扶面具:“道友相邀,焉有不应之理?”

黎暄哂笑:“若不是这些天见不到你人影,说不定我会信了你的客气话。”

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些宽和的无奈,黎暄忽然就气不起来了。

他收起尖酸态度:“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让你特地前来?”

散修从袖中取出一只薄薄玉匣,递了过来。黎暄揭开一看,匣中之物迎着日照,晕出云雾般的朦胧霞光,定睛瞧时,却是一页丝帛,以古体写满了密文。

宝光熠熠的亮相,配上轻易难以解读的密文,但凡换个人来卖这东西,黎暄都会觉得九成是骗子。

如今么,虽然他也没少在肚子里骂对方奸猾,可是这散修无疑已经建立了足够信誉,叫他得认真对待。

“这是真品?”黎暄斜过匣子,端详从柔滑书页上闪过的流光。

散修以往送来的抄本朴素结实,式样统一,看得出他做这行很有规矩。这次的东西,怎么看都不是他的手笔。

“正是其中一页。”散修道。

黎暄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难怪你敢来,这就不奇怪了。”

想也该知道,这家伙孤身前来,焉能没有把握?天知道他把剩下的部分藏到哪去了。

散修但笑不语。黎暄合上匣子,爽快道:“且等着吧,我拿去藏书出,叫他们看看成色。”

“不拿去给贵派的山长看一看么?”散修问。

黎暄本来就是要先给山长看看,邀一邀功劳,只是此时不能叫对方看出他的急切。他随口道:“可不是什么大事小事都能去打扰师父他老人家的。”

散修叹口气道:“此物虽贵重,也要有识货人来赏鉴才行。”

黎暄道:“就是说我不识货喽?”

他也就是随口说笑,就见散修抬眼看了看他,隔着面具看不清眼神,但估计也就是“你连这记载阵法的密文都看不懂吧”的意思。

顿了顿,散修却说:“道友一向宽待我,正是有识人雅量。”

黎暄一愣,被他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他对这散修可是没抱过太多好念头。旋即回过神来,他又不禁心说这家伙不愧是混江湖的散修,巧言令色,可不能被他糊弄了去。

“道友何必自谦?”他摆摆手,“就不问你作价几何了,若是东西不错,少不了好处。你便在府中等我吧。”

他也不招待客人,拱了拱手,快步朝外走去。散修立在原地,目送他离去,黎暄隐约觉得对方似有未竟之言,也不在意,反正他迟早有说出来的一天。

回去书院,黎暄先不慌不忙地整理仪容,打叠精神,才往山长的书斋而去。

为他引路的小弟子似乎是个生面孔,一路垂着头,有些畏缩,莫说搭话,眼神都没和他碰上过。黎暄习惯了这边弟子对他不太逢迎的态度,一时未曾多想,直到进去内院,忽然感觉出不对。

山长居所近处以清净为要,侍奉之人不多,巡守和候事的弟子大都在一墙之隔的小园里。今日却是反过来,外面不见几个人,内里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要不是黎暄一眼扫过去,这些弟子的脸孔都是在书斋处常见的,他差点以为掉进了什么陷阱里。

山长怎会在自己的书斋中排兵布阵?黎暄放慢脚步,惊疑不定,张望的目光正好和从门中出来的景昀碰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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