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一表情一变,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不去,我已经收……”
剩下的话被郑庭酒堵回去了,用手。
凌初一站直了比面前的老师高出一大截,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郑庭酒上前伸出一只手直接盖在他脸上,压着聒噪的小朋友退后两步,说:“别赖。”
郑庭酒手指长,凌初一脸几乎都被盖全了,不过那只手没怎么用力,只能感觉到是暖的。
刚才下意识闭上的眼睛又睁开,睫毛扫过,郑庭酒已经放手了。
别赖。
也没赖啊。
凌初一闭嘴了。
柏杨心叹果然比他讲话好使,板起张脸:“你还怕我打你小报告?德行。”
等凌初一转身走了,柏杨立马滔滔不绝:“昨晚凌初一逃课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他最近浮躁得很,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谈谈。”
眼前离秃顶一步之遥的老师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凌初一谈恋爱了吗?”
郑庭酒一顿。
他……应该知道吗?
郑庭酒下楼的时候已经下课了,楼梯上有学生经过,打量的目光和小声的讨论在他身边轻飘飘地过,楼梯一侧的墙上拉了“决战高考”一类字样的红色横幅,每个转角处都有一个电子屏显示着日期时间,还有高考倒计时。
这个地方像一个虚线做的灰笼子,关着一些正在学习裁缝的剪刀。
一样的刀刃,五颜六色的塑料刀柄。
凌初一坐在教学楼前的花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江修坐在他旁边,两个人面前站了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还有两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话,从远处听起来就是一阵“嗡嗡”的吵闹声。
凌初一再一次抬头看向楼梯口,看到那抹黄色后把剥好的橘子往江修手里一塞,拎起书包说“走了”,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小泰迪跟着旋转了三百六度,又乖乖不动了。
凌初一快走两步追上郑庭酒,郑庭酒从他手里接过书包,轻声问“冷不冷”。
何时律嚼着橘子评价道:“背影看起来挺年轻啊,我还以为起码得三十岁了。得亏是年轻,我就没有勇气在叫家长的时候让我哥来,他能把我骂死。”
许远舟也开始嚼:“嘶……不敢想象我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得有多丑。”
蒋御楠嫌弃地摆手拒绝了江修递过来的橘子,转身又看了一眼,才对着许远舟放肆嘲笑:“能想象,确实丑。”
许某无能狂怒。
汽车平缓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在柔和的轻音乐里放松地聊着,主要是凌初一在说,这会儿的话题是昨天晚上乔东隅叭叭输出的一堆内容。
不过既然答应了乔东隅,阮绿那部分他就没讲。
郑庭酒把前因后果听完,然后问:“你觉得赵老师希望乔东隅知道吗?”
“不好说。”凌初一漫不经心地,“问题在于乔东隅为什么不知道,不过我看他也没什么想探究的意思。”
“那你下次问问他。”
“这算是人家的家事吧。”凌初一挑着眉,大言不惭,“我才不……”
“我想知道。”
凌初一笑:“行,那我下次问问。”
空调吹得人有点晕,凌初一动手把围巾解了,有模有样折了两下,然后卷作一团要往宽大得能装本书的校服口袋里塞,摸到什么后又停下了。
他把围巾在腿上放好,转头说:“你猜我口袋里有什么,猜对了就给你。”
“猜错了呢?”
“猜错了就回家再给你。”
郑庭酒没有犹豫:“手机。”
“手机……哦,行。”凌初一把手机拿出来,“接着猜。”
郑庭酒在一个红灯前停下,转过头看着凌初一含着笑的眼睛,伸手过去接手机的同时说:“烟。”
他说话的语气配合着凌初一带了点玩笑,但那双眼睛里确是很宁静的一种认真,像是要从凌初一这里确定什么。
烟?
凌初一的动作顿住。
开玩笑的心思愣是不上不下卡在这里,他下意识皱了眉,立马就被郑庭酒伸手抚平了。
凌初一又从口袋拿出烟盒递过去,郑庭酒自然地接过,还打开看了一眼。
“没抽,没瘾,就是忘记拿出来了。”凌初一盯着他,“我之前还担心你骂我来着,不过你也没说什么,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戒了。”
“是要让你戒了,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凌初一不解:“有什么要想的?”
“身份。”郑庭酒说,“我第一次看到你抽烟是个意外,那时候我还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哥,甚至是朋友,所以我没有立场。”
“后来决定要追你,所以我在言语上施加影响,也是在通过你的反应来确定我的地位——就是在停车场那次。”
郑庭酒说话时眉眼都是温柔的,毫无保留地向凌初一坦诚那些曲折回环的心路历程,凌初一一直盯着他,自然能看到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说话时唇形的转换,眨眼时睫毛卷曲的弧度,甚至是呼吸的次数,喉结滚动的频率……一切都真实又温暖,郑庭酒侧脸的轮廓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在温润的光下有了呼吸和温度。
又在下一秒骤然遁入阴影。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了。
凌初一有些着急:“那现在呢?”
“如果作为你的老师的口中的恋爱对象,我可能会跟你好好商量一下,征询凌同学关于戒烟的看法?”郑庭酒笑。
嗐,果然是要打小报告。
两个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还有某种隐秘的喜悦。
“凌同学没有看法。”凌初一解开安全带,反手拿起压在身后的书包,把围巾好好放进去,嘴上不停,“那要是作为我哥呢?”
郑庭酒先他一步拉开副驾驶的门,两人正正地对视,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郑庭酒的表情竟然是严肃的。
严肃到说出口的话也很冷酷——
“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