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内心震动,面上却不显,“坊间风语?”
顾东非道:“父皇,莫不是指谢瞻主仆?先生年纪和亭林相仿,被好事的人说得不清不楚,请父皇好好惩处这些嚼舌根的人,这样传扬出去,只怕抹黑了皇家颜面。”说着便不悦地看了看顾时桢。
这番说辞,誓要陷他于何种地步?虽无秘辛,却句句属实,点名道姓。他们自然无碍,若是有朝一日……顾亭林想,他无能,再也护不住那少年该如何?
“父皇,儿臣确是朝云有些争执,不知这些风言风语是从何而来?我与先生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竟被用心险恶的人曲解成这样,儿臣请旨彻查此事!”
“父皇,不如将十一弟妹请过来,当面解释清楚误会,二人和睦了,也可安心。流言蜚语自然消弭。”
皇帝见殿中各人各样,走了两步,“不必了,朕自有打算!毕竟都是朕的儿子,这些事情还分辩不清?再闹得满城风雨,皇室威严何在!”
又向顾时桢,“你如今也近弱冠,过了端午,给你寻门亲事,好教你收心,至于顾亭林,你给朕跪在这里反省反省!”
“儿臣……”
他叹了口气,“你若有喜欢的,可以提前跟朕说……”
顾时桢见皇帝面上满是不容拒绝的意思,当即心如死灰,“儿臣……敬谢父皇。”
几人走后,顾亭林跪在殿中。
顾亭林想若不是遇见老五和老七这两兄弟陪着来找父皇,能挨这一遭?
更是知道十三蠢,竟不知他蠢成这样!
跪了两三时辰之后,才见皇帝过来。
皇帝见他并无悔改之意,跪着都简直要梦周公,气不打一处来。
顾亭林说:“十三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怯懦愚蠢,只怕听了些流言,被有心人挑拨离间才过来找父皇告状。父皇明鉴。”
皇帝没落座,只在他身边站着,“有心人?只怕你自己才是那所谓有心人!”
“父皇何出此言?”
皇帝深邃目光看向顾亭林,口中说:“三年前,宸熙出事你娶亲,如今看倒像一种策略。只是不知你谋划的是什么!”
顾亭林稽首,“儿臣没有。”
皇帝走动了几步,狐疑色越显,“没有?你在烈火烹油之时,不惜拿命来娶侧妃,为的是什么?”
苦涩在顾亭林心中流转,谎言张口就来,“儿臣……只是喜欢许朝云。”
皇帝的目光他身上打量着,探寻着,诱导着,“喜欢?你认为那些流言蜚语是从别处传来的?十一,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不是那般的,你那先生来得也巧的不得了……。”
“求父皇明鉴,儿臣绝无异心。”
皇帝道:“你有没有异心朕不在乎,顾亭林,从朕封赏之际,你忙着说了多少次让朕明鉴?想想吧?谣言也罢,异心也罢,这些事情让朕不得不重新审量你了,十一,情爱皆是把戏,…可朕又觉得如果是那谢瞻,倒可以接受…”
“父皇,我与先生只是知己,绝没有什么不得见人的。”
听闻皇帝此番言论,顾亭林头磕在地上,眼神平静幽深,只庆幸那少年不被卷入是非。
皇帝走上,到桌案前,背对顾亭林说:“十一,你已经成婚三年了,还无子嗣?你们众多兄弟,都没有小五有福气,回去吧,十一。”
“是……”顾亭林慢吞吞起身,转身离去的时候,满面哀伤瞬间变为狠冽无情。
“十一…有些事情,别让朕觉得你不堪大用。”
皇帝声音传来。
——
许朝云喝完手中的药汤之后,侍女慌慌张张地进来,说殿下过来了。
朝云不悦,“殿下过来是喜事,你慌什么!”
侍女还未说话,就见顾亭林快步进来,她笑意满面地起身,行礼,“殿下万福。”也并未问他此行的目的,双手搭腹,安静站立。
“本王今日……留宿。”
费尽心力说出词句。
——
谢瞻清醒之后,头昏脑胀,他抬手想要揉掉脑中的痛意,却发现此处并非是城中街道,而他竟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数个时辰。
似乎发现了车内谢瞻的情况,顾三年停了车,又给他端了药过来,见谢瞻疑惑,顾三年解释,“先生将药喝下,奴才只放了迷药,于先生无碍的!”
谢瞻端着药碗,触手冰冷,“为什么?”
顾三年低头敬上,“先生喝了,奴才自有解释,”
谢瞻闻言,看了看周围,一片深林子,人烟稀少,荒凉至极,嘴角上扬,仰头将药喝尽,“我喝了,你可以说了”
他面色冷峻,不似被胁迫之人。
顾三年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说:“先生,不,少主,您还记得夺命司吗?”
“你是魔教之人?”谢瞻惊愕间挺直的身体力气衰弱,靠在车身上。
顾三年点点头,“属下参见少主,愿我主一统江湖,独步天下。”
谢瞻心中满是怒气和质疑,“朱…”意识却徒至衰微,昏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之后,谢瞻再无了读书人那般的作派,强硬厉声喝道:“朱书夜和你是什么关系!”
“谁?少主且稍安勿躁,属下会解释这一切的。”
顾三年驾着车未停,“属下令少主喝药是为了路途遥远,您好受些!”
谢瞻无话,暂时受制于人。
不会是魔教卷土重来,他父亲已经死了,没有人因为一个死人的威慑而尊重他的废人儿子的。他恼恨地攥着手腕,眩晕感很快袭来。
他静了下心神,药逐渐失去效用,仅剩的气力足够令他将这个事情从头到尾思考了一下,不,不是宿命,他从不相信宿命,这种离谱的东西从前没有拯救他与水火中,反而将他二十八岁的人生给分崩离析成齑粉,如今更不会。
那些年的纠结终归是年少。
他悔恨不当初,他那时如此幼稚不懂。
他明明身处邪恶的一方,却还深信不疑,自己那诡异的逻辑令他家破人亡,什么光明正大,什么英雄正义,他不会成为像那个天下第一剑客一般的大侠。
如今明白清楚地作恶,是因为什么才令他深陷如此囹圄,
正想着,顾三年的声音传来,“少主,到了。”
下车之后,见谢瞻面色惨白,脚步虚浮,他慌忙上前扶着,“前方不远处就是终点,少主。”
谢瞻推开他的搀扶,向前走了去,山间路途比他想象得要遥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