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请了哪位当红的戏子,今日的广和戏园十分热闹,还未进园,便能看到园内窜动的人头。
园子里的人是认得贺书昭的,甫一见到,就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
“三爷!欢迎欢迎!可是少见三爷来我们广和!”
说罢挥手招来个人,“你好好伺候,带三爷去上二楼坐!”
贺书昭跟着小厮走过月洞门,又穿过水榭,这才到了戏楼下。
戏楼里已经坐了少人,小厮领着贺书昭上了二楼。
二楼是用屏风隔开的单独空间,视野高,空间大,俯视而下,戏台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小厮正在上着茶水点心之类的,贺书昭手搭在栏杆上,手掌抵着下巴,微微垂下眼眸,看着一楼的戏台。
明明是有些轻浮懒散的动作,但贺书昭腰细腿长,就这么随意地靠着,只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终是病还没完全好,此刻的贺书昭瞧着,一张脸白玉似的,无半点血色,全然没了从前的冷然凌厉,他神情恹恹,真像那画本里的病美人,仿佛一捏便软了。
只有那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在脸上留下了笔浓墨重彩。
顾棠几乎看痴了。
“林少爷,林少爷?”
身后传来小厮的几声呼喊,顾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清俊青年楞在楼梯口,他的视线停在贺书昭身上,半只脚都还保持着上楼梯的动作。
贺书昭也转过了头,神情带着股不知世事的茫然,头顶的灯光打落下来,衬得他的柔和又秀美。
这位林少爷仿佛才回过神似的,竟是一脚踩空了楼梯,他急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中抓住了扶手,才不至于跌倒出丑。
哪里来的呆书生。
贺书昭懒洋洋地收回视线,小厮已经上好了东西,他在位子上坐好,又看向站在身后的顾棠。
“你也坐吧。”
顾棠表情微顿,慢吞吞地走到贺书昭身边坐下。
这还是顾棠第一次和贺书昭坐在平等的位子上。
顾棠心跳莫名快了起来,正想说点什么,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那位林少爷正站在贺书昭面前,他面颊微红,支支吾吾地开口:“你、你好……”
贺书昭面无表情:“你挡着我了。”
林少爷似乎看起来更紧张了,左右看了看,这才往旁边移了一点,“抱歉。”
见这呆书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贺书昭不耐地蹙起了眉:“有事?”
林少爷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随从匆匆跑来。
“林少爷,您怎么在这,老爷他们都等您许久了,快些去吧。”
林少爷被随从拉着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贺书昭,那模样倒是惹得贺书昭笑出了声。
“真是个呆子。”
顾棠却没有贺书昭这么自在 。
“最近平津来了不少人,三爷还是谨慎点好。”
贺书昭点点头,两人没再说什么。
戏台上已经布置好了,伴随着敲锣打鼓声,台上便咿咿呀呀地开唱了。
贺书昭听了一会,便有些昏昏欲睡。
他醒来的时候,台下一片叫好,贺书昭迷蒙着眼睛,发现身上盖了一件衣服。
扭头看去,顾棠身上的外套不见了。
戏楼里人太多,让贺书昭有些发闷。
他把身上的衣服丢了过去,揉了揉眉心,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呢喃:“有点闷。”
顾棠把茶端了过去,“那三爷喝口茶吧,润润嗓子,若是不想看了,我们就回去。”
“嗯。”
贺书昭接过茶杯,不知怎得手一软,一杯温热的茶水尽数洒在了身上,褐色的茶叶贴在衣服上,整个上身都被打湿了。
今日的好兴情就这样被一杯茶水泼去。
顾棠已经在贺书昭脚边半蹲下来,焦急地拿纸巾擦拭去茶叶。
“三爷你高热刚好,这样碰了水,可又要着凉了。”
贺书昭扯了扯因为打湿而贴在皮肉上的衣服,他实在难受,便站起身来,“你去买件衣服给我带来,我去厢房等你。”
厢房里,小厮也端了热水和干毛巾送来,他诚惶诚恐地连连道歉,生怕贺书昭一个不快,自己就要遭殃。
贺书昭早就想把湿透的衣服脱下,连连摆手把小厮赶走,听到一声“吱呀”关门的声音,贺书昭才伸手解开扣子。
他今天穿的是中式长衬,扣子都是一团团缝起来的,非常不好解扣。
出门的时候,还是顾棠给他扣上的。
现下他自己弄了半天,刚解到胸口的位置,又听见一声“吱呀”声,门竟是被人从外打开了。
贺书昭怒目望去,正要开口赶人,就看到一身西装的傅淮之缓缓走了进来。
贺书昭下意识退后两步,攥紧了衣领,又觉得自己太作姿态,索性垂下手,冷冷地看着傅淮之。
“你来干什么?”
他衣领微敞,露出了白皙的皮肉,颗颗水珠挂在胸口上,又缓缓滴落至看不见的地方,留下一道透明的水渍。
傅淮之一步步朝贺书昭走近,声音低哑:“你知道你倚在栏杆上的时候,有多少人看着你入了迷?”
贺书昭没来由的感到一股难以明说的危险,直到后背靠在了窗台上,才发现自己已经避无可避。
傅淮之高大得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把贺书昭全然笼罩在自己身下。
“好想挖了他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