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七,我躺一会,半个时辰后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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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荟州城几十余里的地方,骏马飞驰,马上之人一袭黑衣隐于夜色之中,剑眉之下隐有迫切之色。郑平屿紧握缰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赶在城门关上前进城。
此次出城北上是极为冒险之事,无诏擅自回北境,若被太子或皇帝知晓那便就是无可转圜的谋逆死罪,故日夜兼程不敢耽搁,不料半路上停下给马儿喂个草料的功夫鞍包里就被人塞了封信,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信不是什么本事,但能瞒过望字卫十三个高手,那这本事可是让人心惊。
展信后郑平屿眉头聚了几日的忧愁慢慢消散,“平安勿念,风头一过,荟州见。”字迹是出自于与他出生入死的前锋大将之手。
字或许会有人仿写,但纸侧那不起眼的墨点是他们多年来互报平安的默契,郑平屿轻舒口气,目视北边良久,随后翻身上马调转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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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将抵万军的道理还需朕多言吗?你眼红如今的北滨军,朕也给了你。可你眼皮子底下丢了十几个人,你还有脸跟朕说?”
京都皇城,御座之上,四旬女子身着常服冷眼看着跪在殿中风尘仆仆从北境赶回来的太子,语气冷漠。
太子低眉认错,“儿臣无用,这事定与郑平屿脱不了干系。”
“你是无用。一个没爹灭娘的人都能将你耍得团团转,你还是一国储君呢。”皇帝冷嘲热讽,好像座下之人不是她亲生。
太子自嘲一笑,“这些年儿臣不管做什么母君都不曾夸过我一句,哪怕将事情做的尽善尽美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儿臣自问并无大错,为何母君总是冷言冷语。”
“朕就你一个孩子,自是对你期盼有佳,你要理解为娘的一番苦心。”座上之人扔了句听不出真假的话便起身离开了,独留太子一人跪于两仪殿中良久。
殿外群臣垂首站立,连多日不上朝的陈效都在其中。
以太子马首是瞻的三五大臣以为皇帝会重罚太子,寒夜之中也汗湿了中衣,脑中思虑着该如何求情。若是北滨军还是郑平屿为将,他们大可将罪名安到他身上,参他个玩忽职守。可如今太子掌兵,眼皮子底下出了如此荒谬的事,谁嫌自己命长那就张这个嘴。
紧闭的殿门从里打开,太子眼底微红迈过门槛,“都退下吧,母君已就寝,今日就不宣众位大人进殿了。”
大臣们求之不得的速速离去。
“父君——”
陈效止住脚步回身对着太子抬手行礼,“太子殿下,臣与陛下早已不是夫妻,自是担不起这一声父君。”
太子看着眼前这位风骨依旧的士大夫,内心五味杂陈,父亲立于眼前却只能君臣相称,母亲坐于明堂却从未有过发自心底的关怀。
“陈——大人,你说那些将士为何会无故消失,是对我有偏见吗?”
“将领帅才乃是护国之本,太子殿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不应在此怀疑自己,贬低他人。”陈效说完便告退。
贬低他人?太子立于殿门反复回味这句话,我有吗?
陈效行至巍峨宫墙外,未上马车一人缓步往陈宅方向走去,心底一片苍凉与空虚。戍边不是儿戏,北滨军这些年军纪严明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散漫,将领们个个以身犯险,勇猛无比,生怕雪山那边的北启侵袭。可怜自己这亲儿子竟还扯了那许多弯弯绕的人心,贬损了这些真正为国的人。
北启这些年与东肃一般有贤明的君主,得力的大臣,相辅相成自然国力渐强,反观大顺从上到下无一不自私自利,哪里还有当初几人誓要还政吏清明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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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安坐在床上眼皮半睁脑袋昏沉,这是睡了多久,转头看了眼舒七映在屏风上的身影,定是睡得太死没听见舒七的声音。
嗯?桌子上那是什么?那一摞摞的信封上盖着火漆,简直眼熟的不得了,怎么又多了?
“究竟是有多少账本要看啊!”谢青安忿忿捶了被子一拳,大叫了一声。发泄完之后老老实实的去了郑平屿的房间拿了个编号为一的账本回到了自己屋中。
“哎——怎么在哪都是要当牛做马啊!”拖沓着脚步坐上了椅子,翻了几页,又拨弄了几下算盘珠子,“当时怎么教的来着,上面一个珠子是五,下面一个珠子是一……”
“算账这事还是得找方和。”谢青安关上账本叹了口气,顺手拿过桌边茶盏。
“嗯?热茶!”
郑平屿走了后这茶热不热的全凭运气,这杯温度正好,茶汤清亮,一看就知被换过。
谢青安眸中划过一抹不自知的亮光,起身往屏风后一探,果不其然,不是“你回来啦!”郑平屿端坐在窗前正扬眉浅笑地看着她。
“怎么样?还顺利吗?伤口愈合了吗?”三连问问得郑平屿招架不住,只忍不住地笑容渐盛。
“一切都好。”
看到郑平屿喜形于色的模样,谢青安脸上一僵,微簇眉头,我为什么要这么热情、这么开心,似乎盼着他回来一样,太可怕了。
“怎么瘦了?饿了吗?我听方和说你最近胃口不佳。”郑平屿见她眼下乌青甚是心疼。
这般问法让谢青安想起方和前日的调侃,“怎么了谢大小姐,吃不到郑大王爷亲自下厨的饭菜便绝食啊!”
那日二人坐在屋内,明明一桌子的佳肴,可她看着就无食欲,楼里生意繁忙有厨房但佳人们根本无暇抽身去到厨房,故每日的吃食都由城中观云楼送来,可送得再及时迅速也与现做的味道有所不同,也是那日她才知晓这段日子居然是一直吃的是郑平屿做的饭。
“怎么不说话?”郑平屿眼神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谢青安回神,随意寻了个由头,“可能是太累了吧!”
“我这账本有这么复杂吗?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要为了账本当牛做马呢!”郑平屿起身走出屋子,假意叹了口气,“我先去厨房为有些人先当牛做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