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珂是被雨水砸醒的。
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她蜷缩在冰冷的河滩上,右腿卡在两块礁石之间,等撑起上半身才发现手臂青肿,应当是掉崖时碰撞所致。
“咳咳……”她吐出呛进肺里的河水,头顶上传来雷鸣般的轰响,雨越来越大,河水慢慢上涨,天色逐渐昏暗,可视距离不过十来米。
“燕姑娘!”苏珂突然想起什么,踉跄着撑起身子四处张望,碎石划破掌心,昏暗的傍晚,两米开外燕姚半个身子浸在河水里。
雨越下越大,河水渐渐盖过燕姚的胸口。
苏珂松了口气,忍着浑身的不适,扯着燕姚冰凉的手腕将人拽离河岸。
夜晚,下雨,降温还有受伤,要是找不到一个躲雨取暖的地方,那就完了。
她拼着一口气,在滂沱倾泻的大雨下,像是一棵随时被压倒的青草,摇摇晃晃往高处挪。
岩洞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苏珂的嘴唇早已失去血色,怀里的燕姚突然动了动,下意识动了动右手,感觉到手腕上的暗器才松了一口气。
苏珂咬着牙将人安置在干燥处,燕姚的双腿以诡异的角度弯曲。
“你醒了。”她浑身湿透,手不能控制地颤抖着,即便如此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对燕姚说道,“你受了伤,还是先不要动……”
说完又解开自己的上衣和左肩的绷带,左肩的伤口没有流血,河水泡得发白。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看了一眼,就先将衣服拧干擦了擦身上的水。
岩洞外雨声如瀑,燕姚躺在干爽的地上,随着夜晚降临而升起的寒气从大地缓缓渗透过来,她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指尖摩挲着暗器,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怕我醒来杀了你?”
苏珂面对洞口,正将拧干的湿衣服穿上,“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
“你很了解我?”燕姚嘲讽地勾动嘴角,“你忘了是我要杀你和苏越?”
苏珂闻言回头,“那你坠崖的时候为什么要抱着我?”
“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摔死了……”
洞外惊雷炸响,岩洞里骤然响起几声呵呵的笑声,燕姚的胸膛随着声音不停地起伏,她看着苏珂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傻子!”她边笑边说,撑着两只手挪到旁边的石头边靠着,声音明媚的好像正坐在八仙椅子,只有话尾藏不住地颤抖暴露了她此刻正饱受疼痛,
“可真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骨朵,蠢得我都懒得杀你,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你这种人。不等别人来骗你,自己就能给自己骗了。”
“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我胁迫你跳崖,你如今已经回到城主府,上有哥哥关心,下有情郎相伴,同门师兄皆护着左右,哪用得着和我在这种地方争论?”
苏珂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就像燕姚一直在打量她一样,她也在打量这个女人,想从她的只言片语,神色表情中了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你怎么不说话?”水珠从额头的秀发中顺着额头滴落,燕姚倚在石壁上的脊背突然绷紧,“不恨我让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洞外的大雨噼里啪啦地下着,苏珂有些恍惚。
她搞不懂明明两人一起掉崖,她们之间要说有仇有怨,苏越无事,这仇怨似乎也无从说起。
要说相安无事,互帮互助也谈不上。
不说痛哭流涕深刻认错,装作无视发生也是常理,可燕姚每句话都夹枪带棒的要激怒她。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激怒她,苏珂叹了气,脑子嗡嗡地疼。
这个时候她真的不想思考,她靠近紧绷的燕姚,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
“它坏了。”苏珂敲了敲了暗器,上面合口打开,银丝缠绕一起,卡住滚轮和铁片卯榫碎在里面,晃一晃发出咯咯的碰撞声。
燕姚脸色难看,苏珂又指了指她的腿,“幸好崖下有条河,你掉下来的时候,只是摔断了双腿。”
暗器铿然落地,苏珂收回手,“所以我不怕你,也不恨你。”
“其实我很好奇,你要真想逃,完全可以不管我,直接自己跳崖,说不定不会受伤。你若是想要杀我,也不必要跳崖的时候护着我。”
“燕姚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想燕姚不会回答。
苏珂坐在她身旁,打了个冷颤,蜷起腿脚浑身卸了劲,浑身的疼痛顷刻间涌上来。
泡水的伤口莫名有些灼热的痛感,冷热一簇一簇的在她身体的交织,折磨着这具饱经疼痛的身体。
她发烧了。
不用试体温就能感觉到,苏珂迷迷糊糊地猜测,大概是伤口感染再加上淋雨引起的发热。
希望免疫细胞在干架的时候不会给她烧成傻子。
苏珂突然呵呵想笑,听燕姚说多了,她莫名跟着升起这种想法。
傻子,傻子。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不想说话,用来省些力气。
苏珂恰恰相反,发热,疼痛,荒山野岭,夜晚和暴雨,她反而多了许多话,
“其实,我原本不想救你的。”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又感觉有些冷,她抱紧自己,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往燕姚旁边倾斜。
“我掉下河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护着我是真,我是人能感觉到。所以…我才抓紧你。”
“从岸边醒来的时候,我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里想过要救你,可我一抬头就看你飘在岸边,天黑水涨得又快,我不捞你,你就要死。”
“我可以不救,偏偏我看见你了。”
她喘了口气,咳嗽两声,脸颊瞬间从苍白变成红润,然而耷拉的眼皮越发没有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