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侧随侍的下属立刻道:“可您是太守大人,城中还有旁人,而且......”
“正因为老夫身为太守,所以当为第一个试验者。”卢太守正色道。
他消瘦的脸在望向周围百姓之时,眼中流露出不忍。
“自从在这间医馆,见到这么多百姓因病而去,周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老夫痛心不已、惭愧至极。方才听大夫所言,床位不足一事,可开府衙、太守府将其均列为医馆之住所。”
他说完后,立刻有人回应。
“至于床榻不足,我家中有软榻可提供,床也行,我就算睡地,也捐给医馆。”
“我也是,我家有可躺的软椅。”
“我家也可提供三张。”
“......”
相继地,一言一语间,原先冰冷的房间有了暖意。
莫风橙鞠躬拱手道:“多谢太守大人,也多谢诸位的贡献。”
......
昏暗的地牢,潮湿的地气翻涌,发霉的铁锈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一人手中提着东西,走在长长的狭道中。
步摇轻晃,衣摆轻扬,身着一袭素色流裙的女子步子缓慢。
她在一牢前站定,由狱卒开了锁,便进去了。
“皇兄,我来看你了。”
被唤的那人,原先闭着的眼,缓缓地睁开了。
他的发根发白,那白色从发根蔓延到了头发中断。原先凌厉的眉梢,也染上了白色。
一袭单衣,双手被铁链束缚,并未受到任何鞭笞。
寂昭意看着他现今的模样,也是一怔,“你怎会......”
“滚。”
寂昭意火气也上来了,“我就不该来看你。”
她扔下篮子,落在地上发出重重的闷声。
她刚走到门口,又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他,说道:“这些保暖的,还有吃的,我是想让给你别轻易地死了。”
“拿走,朕不需要你的怜悯。”寂明觞眼神上视,冷哼一声。
“我们是一母同胞,再怎么样你都是我皇兄。”
“所以呢?”
“你所谓的一母同胞,就是能让我在外颠沛流离,你在宫中锦衣玉食。我在断崖苦修,你在宫闱嬉戏。在我回宫的那一刻,你哪一次不是见我可怜,才因为你那点愧疚之心便对我示好。”
寂明觞说的话字字如刀,寂昭意眼眶湿润。
她不自觉间,泪水已流,滑落到她的下颌。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寂明觞冷笑,站起。一步步靠近寂昭意,他比她高了一个个头,他眼神下视,歪头反问道:“不然呢?”
“难不成到现今的地步,你还要同我演兄妹情深?咸泽的残萤之毒是我派人下的,我在那之前将你召回,为的就是让你好好地去和亲,你要真死了,汴梁之难可就没法儿解决了。”
“哦对了,还有你们在往来客栈,你要是乖乖地做你的公主,便不会入我的局。你是真不怕死呐,但转念一想,要是死了,呵,倒是少了个宫里的累赘,我也便不用再演爱护皇妹的戏码了。”
他一字一句道:“寂昭意,你真是单纯得可怜。”
寂明觞盯着她的眼眸,他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呵——”
笑声在狭小的牢房间回荡。
寂昭意咬着牙,她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再继续流。不想因为自己的泪,在他面前处于下风。
寂昭意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笑得前俯后仰,看着他笑得咳嗽。
“寂明觞,我寂昭意自认从未做过任何害你之事,我只知你是我兄长,我敬你、爱你,从未站在制高点上俯视你、怜悯你。”
“我与你的兄妹情分,便就此断了。”
寂昭意眼神坚定,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
衣摆而过,转身离去,一滴泪落在地上。
寂明觞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逐渐那抹影消失在视线,他才捂着胸口,撑着一侧的墙。
他身体上下每挪动一步都犹如刺骨的疼痛,每一寸骨头都被打碎而后又重新粘合在一起。
他口中喃喃,苦笑:“断了......也好。”
若是她能去和亲,并无不好。
先前汴梁的三皇子,他原先打听过,是个才华横溢的俊俏儿郎。
在与苍玦的党争中,早些将她摘出去,在汴梁也有了庇佑。
可现今他落败,他与昭意这情分断了。
苍玦才不会为难她。
他的妹妹自幼单纯,他在宫外摸爬滚打这些年,谁对他好,他还是分得清的。
寂明觞背靠着墙,失了力,顺着墙往下滑。
在这方寸之地,窥见铁栏窗外的飞鸟。
妹妹,一生无虞,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