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淹没背叛的自首者,
生命呢喃过去的物语,
聆听美梦逝去的浪声,
一,二,三,四……
映在你眼中的会是哪里。”
白丝紧紧抓住舱壁,放眼望去,白丝利用视觉差覆盖了眼前全部的空间,顺滑却异常坚韧的丝线像是在无规则分割空间,它们并不仅此而已,更是在不断分裂,尽情包裹着舱壁,被绷直的丝线部分从中间断开,一缕一缕垂直向下装饰舱壁,然而不甘崩坏的丝线延伸自己攀爬舱壁,如有生命般探索前路。
可可欠眨眼,刚苏醒的眼球干燥无比,一边眼睛被白丝轻轻覆盖,另一只眼静静看着白丝缠动,脑中不夜城的所见所听使他迫不及待行动,异常的温暖和顺滑感让行动半途而废。
是丝线?可可欠思索,不过温柔的触感萌生了想要深陷入其中的沉沦感,仿佛眷恋在用魅惑的嗓音引诱他无法反抗,或许是温柔知性的成熟女性,或许是顽皮闹性的孩子模仿压低声音长者的话语,他分不清,相似的声音在脑内盘旋,感知顺从于足以融化意识的触感,又在悬空的瞬间支离破碎。
可可欠又眨眼,丝线像破碎的衣服轻轻掉落地上,他呆愣的看向远方,完全不顾是谁将自己举起,他看到被白丝层层围绕的门口外有人形和轿子,紫色的反射光照在白丝上宛如水波晃动。
“劝大预言家以后有点警惕性,希望你不会被人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要是真这样,你就不值那钱。”
“你的声音,听到,明白安全。”可可欠平静地观察远方,不知叹了一口气,松手让可可欠垂直落地,问道:“决定做什么?”
可可欠小步往前,心不在焉地问:“我?”他小心掀起垂下的白丝门帘,轻轻拉断紧绷的白丝,轻声说,“外面,看看。”不知沉默跟在可可欠身后,自她烧然不夜城,睁开眼,便被白丝所包裹的世界席卷视线,满目苍白激起她支身而起。或许是只是一个梦?不知摇摇头,她不可能去信任幻境的存在,就算是梦境,它也只存在于大海的子嗣的恩赐里。
因此她举起被白丝层层藏起的大预言家,她深知看不清不夜城的双眼无法选择让所有乘客安全下来的正确道路,她选择相信目光更加敞亮的双眼,哪怕他们早已路过乘客汇聚的宴会厅。
“我们觉得你不应该出来。”
出门,两排黑袍人整齐的排列在甲板上,躯体上部分的紫水晶装饰物或是肢体正是紫色水波的来源,黑色与紫色加载的轿子被抬起,队伍有序,脸庞被兜帽彻底遮挡,唯有话事人正对可可欠与不知,而队伍一致面朝右侧,不远处,黑袍人立于海面之上,白骨皑皑的锯鳐由于黑袍之下,仿佛成为了它们立足于海之上,甚至是活下去的基础。
可可欠不知道如何作答,求助的看向身后的不知,然而不知回看他,直言道:“嘴巴长在你身上,我没有责任和义务帮你,就算你现在宣誓你属于我,我也不会替你说话的。”她双手抱胸,看似烦躁的用手指敲打手臂,又说道,“搁浅者,大海的探索者,我能说的仅此而已。”
话事搁浅者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可可欠的询问,终究侍者般的安静与从者般的等候没有得到对方的接受和信任,他从被兜帽遮住的视线中从容离去,看向游轮的抛锚处,搁浅者没有任何行动,似乎情感从来没有浮现在表面,顺从与听从便是所有的对策。
荧黄色的半透明孤树在中央树立,水面如镜,不知蔚蓝的是天还是海底,绿茵铺满盆底,久无人烟的衬托山的矗立,野草不屑于生长于悬崖,山顶碰触天空,似期待盼望着伸出的手指,似王座后展示权力的羽翼,又似囚笼的栏杆,风不在此处停留,声音不在此传播,气味不在此散发,小岛盆地只是静静屹立在海面之上,仿佛也在静静等待游轮靠近它的此时此刻。
海面上整齐排列的轿子与搁浅者是谁的守卫者?站在游轮甲板上默不作声的来者是谁的期盼?岛屿相信所有疑问都会在被实现的预言中得到答复。
“岛……”可可欠远眺,不自觉说道。
“您所看见的不夜城演出都会出现,我们不会让您下船,长者和我们签订的契约是保护您的安全,我们会执行他的文字。”搁浅者说,“任何生物都有和我们定下契约的权力,不论口头与文字,但凡事皆有代价,代价由我们定。”
可可欠看向搁浅者,疑惑的眼神像是在质疑话事搁浅者的合理性,搁浅者倒是一眼看穿可可欠的双眼,说:“我们不爱交谈,只要有一位会说人语,就相当于我们都学会了语言。”搁浅者稍稍整理黑袍又道,“我们没有名字,无法给予你更多的信任感,希望整洁的衣着可以代替我们的信任,但我们可以保证我们不会违背契约。可可欠,不夜城是瑞普斯克女士的世界,是被经历的未来所上演之境,你无须疑惑,预言必然实现。”
听到熟悉的名字的可可欠一愣,急忙说道:“瑞普斯克女士?”
搁浅者有问必答,它迅速回答可可欠:“根据我们的研究,进入不夜城的方式只有瑞普斯克女士死亡之后,女士将会选取进入不夜城的人选,毕竟不夜城的居民都是出错的未来。”
不知若有所思,她对这些从未出现在任何一本古籍上的内容产生了好奇,古籍内涵大海从第一位大海的子嗣开始到第三百五十四次王位争夺战的故事,还涉猎所有生物的本质和所掌握的技能,古籍的作者探索生命,发现它们的能力和作用。
不同海怪种族在这两千年来经历的时间悉数与纸上浮现,不管是拍浪者一如既往的为大海而战,大海的子嗣维持规则,机械人无时无刻都想逃离囚笼吞噬大陆,甚至连深海巨物的来源与能力都有所涉及,可所有的记载终于第三百五十四次,结束语只有一句话:所有的扭曲与崩坏归于不存在的空间,我们预测,空间的主人即将由大海之意,自空间诞生。
“死亡……”可可欠喃喃道,悲伤瞬间入侵他的情感,可大陆上吸引他的未知之物又在牵扯他前进,去寻找未知,而未知就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会是瑞普斯克女士还是他的过去?他不相信瑞普斯克女士的死亡。
“不可能。”可可欠决定逃离搁浅者,他侧目看着栏杆,脑补出自己快速跑过去,随后原地起跳,一只手翻过栏杆,然后顺利的游过一点距离。唯一的缺陷是脑补中的自己并不是现实中的可可欠,于是他转头看向远眺大陆的不知,脸上的严肃让可可欠思考不知能带自己走的可能性,或许她本就不想着陆,可他想试试看。
“瑞普斯克女士会重生在愚人圣地,不过就现在而讲,我们更愿意称之为子嗣圣地。”
语毕,可可欠点点头,随后立刻转身跑向栏杆,不过由于不善运动,磨蹭且缓慢的动物格外引人注意,不知见状,郑重看向搁浅者,然后大步跨向可可欠,把他抱起,扛在肩上,跨上栏杆,裙摆在风中优雅的晃动,不知大声的说:“有什么话想说吗?趁我没有发现海怪们的不雅之举而送上一拳。”
“如有需要请尽情呼叫我们,我们永远不会违背契约。”搁浅者挥挥手,意识到什么之后又说:“等等,请——”不过不知在看到挥手之后立刻跳下栏杆,精准踏在轿子上,利用几秒感叹轿子质量上乘,随后起跳,以轿子为垫脚石,安全着陆,至于可可欠看起来有些头晕,但至少比他脑补的画面更可靠。
不等可可欠缓过劲,有人快速靠近,不知立刻反应侧身,不过袭来的刀身还是划过她的皮肤,从不愿吃亏的不知迅速掏出藏起的防身刀,在和对方一番的对拼中获得时机,用小刀令对方缴械。
锐利刺耳的交锋声在空中回荡,对方露出诡异的笑容,似在赞扬不知的武能,手上流出的红色和刺痛感仿佛不能让他感知退缩,反而更能激起他的欲望,他的目光全部放在那位身着优雅淡红色丽群的不知,压抑内心的兴奋说道:“来吧,我们再战一场,或者把你的王位交给我,这样我就不会划破你华丽的裙子了,这位淑女。”
不知冷笑一声,道:“鹿火,或者说寄生于此的物种,既然你的双眼能看清眼前是位淑女,那就做出点尊重的样子,不然,要我来教你教养两个字怎么写,如何?”“大言不惭,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狂言,我那叛逆的实验品儿子楠看中的难道是你这点?”鹿火微微眯眼,话锋一转威胁道,“就让愚蠢的大海见证你狂妄的下场,我,才是王位的唯一继承人!”
“楠?”
快速袭来的人影用沉默回答了不知的疑问,面容扭曲的鹿火用野蛮却灵活的方式让一时招架不住,这位鹿火却还找出空闲一脚踢开想要拉住他手臂从而帮助不知的可可欠,大声喊道:“只要把这个劣质品让我好,其它的随你怎么研究!让我好好看看你们能力,可别像我的逆子让我失望,倾泻家。”
裂缝与闷响一同发出,可可欠抬头,强烈震感带来的不安迫使他抬头寻找安全的角落,大海焦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于是可可欠摸索着起身,他听到阵阵海浪吞噬前一波海水,堆叠着冲向大陆,大陆的震感与海浪共鸣,很快清澈又危险的海水追上了他的脚步,踩水的声音似粉碎的警报声,却感觉任凭脚步再如何频繁,可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安全之地,紧张之中他回头查看大海的情绪,不知和鹿火在浅水中交锋,就连脚步溅起的水花都充满着肃杀之气。
鹿火身手不凡,几近将不知逼近绝路,可可欠没有兴致看这惊心动魄的厮杀,他的目光在不断冲击大陆的海浪中,双眼紧闭的人们在水中静默,像是沉睡在安稳的床铺上,海水的冲刷是他们最安心的被褥,在清凉的护送下,一批批乘客被护送至海岸,浅浅晃动的海水挠动他们的感官,眼皮微动,或许是潮湿感唤醒了不适感,或许是海浪的催促声敲响了心跳声,乘客们缓缓起身,水滴纷纷落下,在不断升起的海水中机械抬头,渴求的看向中心的小树。
可可欠望向英黄色的树,却发现阿大的身影在树下安睡。
这场癫狂的表演在不夜城是什么样子的?可可欠内心询问自己。诡异的人形沐浴黑夜,而舞台之下,那些怪异的怪物纷纷吃下从天而降的四肢和深海巨物,看起来干瘪到难以下咽的食物被当做珍馐美馔蚕食鲸吞,到底是何等的诱惑,到底是什么会让怪物们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可可欠现在或许知道了,顾客们的喃喃自语在他耳边萦绕,他无法分辨那妄言是过去,还是未来。
“会是我吗?在、在哪里?”
“真是美好的景色……哈哈哈……”
“我看到了!成熟……稳重的我!”
乘客们匍匐在地,对着眼前之物俯首,它将万物五官杂糅在自己混沌粘稠的身体上,被电缆缠绕而成的手臂牢牢附着山壁,无数的眼球将目光投向周围的每个角落,怪物却用另一只肮脏的手好奇地探索着盆地,每一次的碰触都会带来一道触目惊心,不详的震动让他微微睁眼。可可欠快速起身,跑向湖泊,仅仅只是这一小段距离,他觉得自己能够阿大带出来。
可可欠看到怪物又一次探索快要接近平静如镜的一方天地,可这已经是极限距离,随着摇晃,湖水跃起,清澈的水源飞溅绿草,随后海水在水珠中喷涌而出,电缆如蛇扭曲躯体在水中快速游荡,又组成新的肢体,不断拉扯树体,似要将它整体拔出。
见情况不妙可可欠准备大跳直接入水,他确信自己会游泳,却在半空中被一截由紫水晶组成的肢体借助,白丝从身后探出,轻轻包裹他周围的空间,转头,黑袍搁浅者坐在他身边,看穿他心思般说道:“这下方可是深渊,生命之树长于孤岛,愚人的歌声与虔诚会链接孤岛与圣地,现在愚人已灭,而我们的契约是保护你,确保你在一些危险之中存活,除此之外的事并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请放心,我们有足够的科技研究保护你,别听茧房外的声音,倾泻家正在模仿大海的子嗣,这对身为海怪的我们无效,但你不也一样,那位子嗣的声音会唤醒生物对未来的欲望和幻想。”
可可欠低下头,不见底的深渊像是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嘴,紫色的滤镜竟让深渊蒙上一层梦幻迷离的效果。
“大海的子嗣……”可可欠问道,“听我的,你们?”
“倾泻家早已彻底复制完死去的大海的子嗣,得到了它们的能力,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可以与它抗衡的科技。”搁浅者淡淡地说,“我们绝对会遵守契约的文字,在契约结束之前,我们不会违背它的内容,其中并没有服从的话。”
可可欠沉默了一秒,抬起头说道:“打开,你。”
“我们只会保护你的安全,除非你说服我们,没有合适的理由我们不会为你的理由打开茧房。”搁浅者问,“你为什么要离开茧房?”
“阿大,因为在那,和演出,一样。”
“我们认为这不是原因。”
可可欠眨眨眼,又思考道:“我想保护他……?”
“可以告诉我们这份保护从何而来吗?”搁浅者问,“我们发现愚人天生对大海拥有似诅咒般的保护感,这来自于那位深海巨物原谅愚人们的行径,无尽之海降下的赎罪之法,可可欠,预言是大海给予愚人独一无二的恩赐,你的保护到底是来源于内心,还是愚人们的诅咒?如果是后者,这个理由我们并不接受,违背契约的行为不会被我们采纳。”
声音逃不出密不透风的茧房,可可欠无神的双眼看不出搁浅者兜帽之下的样貌,又何况被层层组织包裹的内心,他试图在安静中寻找茧外的声音,哪怕一点他都希望引起内心的欲望,让欲望和幻想告诉自己,这一份保护来自于哪里,可当自己在都犹豫不决,正确答案是否已经初具雏形?
他失败了,声音流不进茧房,从倾泻家口中传出的声音萦绕在茧房外的世界,一双双无形的双手托起所有人的头部,用最细腻最温柔最诱惑的声音,海水淡淡的晃动声在声音底部缓缓摇荡,所有的声音在生物们的耳边轻轻说:“我的孩子,不要彷徨,看过来,告诉我,我的孩子,你看到了什么?”“不要害怕,向我倾诉吧,我的孩子,无需恐惧。”
刀具交锋的声音突兀又没有规律的给声音伴奏,两人无心仔细判断声音在说些什么,只是感觉轻微的头晕,对方毫无后退之意的进攻让鹿火不断增加兴致,他更加狂妄下死手,直到把不知手中的武器弹飞,不知瞬间拉开距离,以最危险的距离躲开了鹿火的下一次攻击。
鹿火鼓掌,夸奖道:“真是漂亮的表现,你要是我的孩子就好了……”他暗笑道,“王位早就是我的了,哈哈哈……你可比我的孩子们好太多了,不过真可惜,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存——”话语截然而止,像是网络突然崩断的器械,他的行动逐渐卡壳,重心不稳的躯壳几乎倒下,他用尽全力暴躁的说道,“怎、怎么可能!是、是、是谁!我、樟才是——不要听这个老王八蛋的话!他连自己儿子都、都杀,不过我也没……办法解决——闭嘴、闭嘴!”
樟是楠的父亲,这件事是父亲告诉不知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理由,不知在声音的旋绕下看见了本应不在此的父亲。严厉又凶狠的父亲怒目圆睁,他衣着得体,却不见好脸色,或许是在不知印象中父亲本就没有除此之外的脸色给她看过,他指着不知,怒道:“哼,小时候横什么,最后还不是和我说的一样,成为大海的王,为了对家的野小子离家出走,真不知道是他给你下了药,还是说……这是你设下的计,让他为你死,这样就可以成为登上王位了,哼,到最后还得是我的好女儿。”父亲点点头,说,“看来你已经完全不在意姐姐去世的事了,我的乖孩子,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很好,很好啊,光宗耀祖!你比你的姐姐们有用太多了,既然如此,你应该去做到更好的掌控大海,来,我教你。”
不知没有回话,她眯眼,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父亲,她清晰的知道这只是一个幻觉,耳边的声音在催她相信眼前的父亲,催她接受父亲所说的内容,她决定不再相信自己的双眼和双耳,转而侧目看向生命之树。
一艘由机械金属制成的大船横在湖水上,取代那棵散发着荧光的蓝绿色小树,随后拿出身上的最后一把防身刀,挥手将小刀扔向机械大船,身不动,只是动手,但小刀仿佛划破空气,向着机械大船笔直飞去,飞跃乘客们的虔诚,飞跃黑雾之中的白丝防护,飞跃停息的机械大船,猛刺中隐藏在幻想中的怪物,小刀狠狠留在怪物头顶人形的眼睛上,随着怪物对着天空无声的怒吼,不知逐渐在空中看到了它的身影,臃肿、扭曲、异形……
“倾泻家……”不知说道,“古籍上最后一次写到倾泻家是在研究大海创造生物的过程,这是……”
随着倾泻家的逐渐显形,茧房开始自动瓦解,可可欠又一次问道:“听,我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