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违背契约,我们破坏一切,探究一切,只为完成我们的目标,我们可以明确告诉你,触碰那位孩子对你有危险。”搁浅者在建房瓦解之后强制抱住可可欠来到安全的角落,说,“无尽之海就要来了,审判触碰规则的恶行。”
“海……”
“你见过它。”搁浅者说,“根据我们的研究,无尽之海是大海的意志,控制大海,却被大海的感情束缚,因为意志只会一股脑走到头,俗称就是没有智慧,但同样,情感也会束缚住意志。”搁浅者顿了一下,看向海面上单膝下跪像是迎接尊者到来的搁浅者队列,又默默说道,“‘轰鸣声起,海水飞涌入天际,我们只有凝望,愿黑色的乌云会留下曾经的痕迹。’我们在书籍中写下过无尽之海的到来,你可以再一次迎接它,放心,无尽之海不会惩罚你,它不会违背大海的意志——生命的延续与诞生。”
雷声炸响,乌云瞬间淹没天空,却被凭空出现的漩涡吸引,黝黑的洞口对准荒唐的大陆,风起,狂乱地被卷入洞口,野草晃动,岩石崩裂,而脆弱的草根被瞬间带起,海水再次暴动,听雷声而涌,海浪肆虐大陆,水分不断被黑洞卷起,开始脱离大陆,逐渐堆积在陆地之上,巨大的吸力带起汹涌的水龙卷,那艘大船随机遇水即行,仿佛条件反射般沿着水龙卷驶向黑洞,而被带起的巨大岩石甚至紧随其后,不久巨石从天而降,尽数落在倾泻家身上,几乎要将它砸碎,而无数的巨石只落于倾泻家的身上,似乎并不想伤害无辜。
海水快速上涌,覆盖大陆,少年沿着蜿蜒的山崖路不断向上跑,水很快碰触少年的鞋底,他害怕地继续逃跑,他不敢回头,不敢想侧面看,他害怕看到村子的样子,害怕海水就在顷刻间淹没他的视线,可是天空却越看越觉得遥远,仿佛永远也跑不到老者告诉自己的目的地,突然,他重心不稳,眼前一花,跌落在地,就在瞬间,水冰冷的触感触碰他的脚踝。
可可欠瞬间回神,他感受到了冰冷的触感,视线立刻投向脚踝,那只是浅浅的一层海水,卸下警惕的可可欠不断大喘气,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场景中脱离。那真实到仿佛已经经历过一边的幻想,是从何而来?可可欠不想探究,他不想再尝试恐惧的感觉,他想让其他事物占据,幸运的是能转移注意力的事就在下一刻出现。
“不要夺走我的未来!不要!”“未来,我唾手可得未来!”
“那才是我,真实的我!”“美好、我的美好!”
“为什么我的未来正在离我远去,等等我……等等我!”
“把这份命运还给我!”
乘客们歇斯底里的叫喊让不知一瞬间乱了阵脚,看到了命运的人们纷纷追赶未来逝去的方向——它们正在逃向倾泻家,而和他们近在咫尺的是生命之树的深渊,可惜乘客们对黑暗视若无睹,只要眼前是命运的方向,便可以毅然迈出步伐,即使前人跌入深渊,而他们只是选择往前奔跑。
“别——”
“我要、杀了你……”回过神的樟怒视不知,他将小刀狠狠插入自己的右臂,一刀又一刀,直到血肉模糊,又发疯似地叫道,“臭木偶,不许再阻扰我了……!”随后把红刀拔出,指着不知,兴奋的说道,“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嘿!就是你、就是她一刀划破了幻想,一刀刺碎了命运!”
乘客们停下脚步,整齐划一转头看向身后,开始喃喃自语,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清他们的文字,可只有一句无比清晰。
“不要带走我的未来!”
脚步声杂乱,他们冲向那位扔出小刀刺破命运的领导者,场面混乱,唯独搁浅者的队伍安静的停泊在海面之上,而角落像是独立的一方天地,供理智的局外者观摩一场大戏。
搁浅者牢牢抓住可可欠的手,似乎是知道语言无法起效,它本在利用最纯粹的力量将可可欠留下,却在乘客义无反顾扑向不知之后微微松手。
那一瞬间,兜帽之下的双眼意识到有一双锐利的双眼看向自己,随后可可欠捣乱似的跳起来掀开搁浅者的帽子,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搁浅者莫名的愣神让难得运动神经上线的可可欠立刻摆脱束缚,跑向生命之树。
即使那位无尽之海落下巨石,掀起阵阵波涛,可可欠的直觉告诉他:他并不会出事。直觉和预言相当于一回事,一直以来把这句话当作准则的可可欠和当时的乘客一样,奋不顾身向深渊跑去。
“我还以为你会拦住小预言家。”
“根据我们的研究,他不会出事。”搁浅者认真的看着不知的双眼,就是这双眼睛刚刚锁定了它,又在乘客群中突出重围,她下手恰到好处,既让乘客们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又没有让他们受伤,由大脑瞬间构建起的路线让她很快就到了它的身前。不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宣布道:“订下契约,就现在,帮助我保护失心的乘客,驱赶倾泻家,代价由你定。”
“这对我们的研究没有任何帮助,我们不会研究无尽之海,不会探索死亡背后的技术和领域,不会去了解大海的生灵如何诞生又如何被构架起,我们会为了目标不择手段,但我们的目标永远不会是为了扰乱规则,一切都会点到为止。更何况,根据我们的研究,所有的记录归纳都指向一个结论:机械人的结局只有被无尽之海杀死。”
“我以王的身份向你宣布契约。”不知冷眼俯视半跪在地上的搁浅者,它像极了一位正常的人,脸上是风轻云淡,仿佛不懂情绪为何物,也无惧她逐渐加重的语气,“王的命令,你没有资格拒绝。”她厉声陈述道,“‘仅活一人,便以王称之,大海以王为尊,我们无法违背王的命令。’”
“是的,我们是这样写的,你记得很清楚。”
“我不会输给他,这点我可以保证。我想要信任我的人安全,哪怕他们现在以为我为敌。”
搁浅者笑了一下,说:“你还真不适合称王,不过契约我们同意了,这份契约会在之后一直起效,直到我们得到代价,稍后我们会告知你代价的具体内容,这是契约的基本条款,‘告知契约者代价是什么。’,在此之前……”话音未落,水晶清脆的碰撞声传来,沉默的步伐踏上陆地,轿子开始微微晃动,从轿中弥漫开的黑雾里显露森森白骨汇聚成锯鳐,深海巨物挥动锯子,抵御倾泻家不断伸来的手臂与电缆,话事搁浅者观赏全局,又说道,“搁浅者的队伍会为您所用,为您竭尽全力。”“不错的示忠宣言,我建议下次可以再改进一下,仅此而已还不足以打动一位王的重用。”
“搁浅者只会是屈服于目标的臣子,我们只是乐于探索未知的科技和奥秘,对你们的活动并不感兴趣。”搁浅者平淡的回复道,“王,搁浅者和倾泻家都是自由的。”
“愿你们探寻目标的路上如有神助。”
两人会心一笑,不知转身投入这场斗争,黑色的乌云越积越厚,锯鳐在空中摇摆自己庞大的身躯,风和水皆经过它的白骨,它与倾泻家之间的斗争并不是很困难,在落石与鸣雷的合奏下,它的动作异常缓慢,可电缆依旧灵活,无数的双眼与双手可以轻易发现锯鳐的位置并抓住骨骼,搁浅者的队伍有序困住逃窜失心的乘客,紫水晶制成的链子坚硬无比,乘客们没有任何手段和想法打碎水晶,文弱的搁浅者将一切摆平后按照王的命令站在周围防止意外发生,空中锯鳐和倾泻家缠斗。
眼下,混乱的大陆上唯有可可欠在奔向生命之树,剧烈晃动的大陆耗费了他更多的体力往前,风声呼啸,水声滂沱,落石砸下的声音逐渐与惊雷重合,他开始体力不支,恍惚间他看见深渊被海水填满,可惜他已经无法再前进半步,他决定看一眼现状,若是情况危急,那就不得不跑,很可惜,融合了无数生物眼镜的手向他袭来,所有的眼睛充斥着兴奋与好奇,仿佛可可欠是他们突然看上的实验材料,这一份期待超过了恐惧与死亡,可可欠奋力逃跑,可再怎么奋力却逃不出眼睛们的注视。
“第两万七千三百五十一次探索重启……”可可欠第一次听到倾泻家电子般的失真声音,按耐不住的激动与兴奋说,“无尽之海死亡后代替的可能性……”
手掌牢牢抓住可可欠,接着轻轻向上抛,从感受黑暗到直面黑暗的感觉不是很好,至少可可欠是这么想的,他的身下是渺小的盆地岛屿,而眼前是那是一片虚无,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落石在眼前慢慢靠近,可可欠下意识闭上眼,可预想的痛苦并没有到来,他听到一声鲸鸣,所有的搁浅者向其表达敬意。
“难得的实验资料……是大海,第三推测成功。”
可可欠听到熟悉的童声在身后响起,他想要回头,可是在半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他无法实现,不过那人伸出双手,从身后保住自己,用威严的语气在他耳边说道:“海水不再平静,情感凋零,巨物陨落,祈祷的歌声跨越空间,无需犹豫,无需彷徨。愚人,为我而唱吧,歌曰——”
歌声旋绕大陆,空灵的音色唤起内心最纯粹的敬意与虔诚,它似乎在歌唱过去的辉煌,似乎在阐述生命的奇迹,似乎在赞颂诞生的伟岸,即使只有一人独唱,却仿佛万人归,仿佛盆地之间早已是最虔诚的祈祷者跪地吟诵,天地之间,纯洁透明的灵魂回归生命之树,酣睡于湖水之下,往昔于乐声中渐渐抹去,模糊不清却悦耳的歌词中已经听不清过去的故事。
可神圣并没有离去,乌云散去,分解掉落陆地,风开始平息,化作一声叹息,海水散退,深藏大陆之下,绿草如茵,似乎一切从未发生。
“无尽之海死亡不过一瞬。”搁浅者坐在角落平缓的石头上,宛如局外人评价着现状,“为了生命的延续,最后一位愚人不能离去,我们感谢倾泻家的一时兴起。”搁浅者起身,微微鞠躬,随后看向大战结束的俩人,它闲庭信步,自言自语的记录当下,“无尽之海存在的过去已损,最后的愚人当选新无尽之海,我们只好跟随记录,要是楠没有死亡,契约可就算成立了。愚人,在诅咒之下最虔诚的海怪,成为大海新的意志,严谨来说,可可欠并不是愚人,那结论还有待回族群商讨。”它来到岸边,掠过那些在有序清扫来过的痕迹的搁浅者们,站在留下晕迷在地的两人的身边,道,“过去已逝,未来……也不过一瞬,迎接新生,王与妄想家。”随后,它看向倾泻家消散的痕迹和生命之树下紧抱着水晶球的大海,最后说道,“倾泻家选择了万物百态的角度,我们第一次到如此的融合态,大胆的探索。还有,大海的龙王鲸发卡很可爱……记上吧。”
搁浅者的声音与队伍化于大海,风平浪静,一切都在等待新生。
过去的记忆流出脑海,出现在眼前,不知不想闭眼,仿佛再睁眼曾经便会消失,再也捡不回、找不回,可惜过去的时间融化在现实,消失在眼前,只余最后一次局中人的回顾,深陷八岁的初遇。
眨眼,黑夜下的华贵花园,不知手中是家族给她的古籍,作为王位争夺者必须背出里面的内容,蝴蝶从身边飞过,月光照在不远处的花坛上,却不愿照亮她手上的书本,她正出神的看蝴蝶飞舞,赏花瓣晒月,听叶片碰触。
有一个小女孩想要和朋友聊天玩耍,想要拥抱她所喜欢的一切,想要尝试世间的所有美丽。
不过孤傲的红家唯一的王位争夺者不知不需要多余的朋友和社交,和人的感情会迷惑判断,高清与远离才能看清不知需要为了王位做什么。
右侧的别墅流出圆舞曲的节奏,优雅堂皇的乐曲从光怪陆离的窗口飞进安静的花园,刺眼的灯光像是在嘲笑花园的黑夜,圆舞曲促使不知低下头,继续阅读着古籍。
大人们的笑容和舞步,他们的教导与行为,他们的意愿与想象充斥着雕梁画栋的建筑,不知开心于灯光并没有刺向自己,她叹气,她无心去分析每一个人的表情和态度,或是微笑,或是大笑,或是谦让,或是邀请,无数的眼睛和视线让她应接不暇。
姐姐们还在家深处,父亲还在建筑里高谈阔论,她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过去和未来关于自己的故事。
“……追随那条机械大船,与顽固的同伴们断绝,开辟一条危险却也安全的道路……”不知读出自己最爱的章节,她用手摩挲泛黄的纸页,用沉默回应她的无力和夜的黑色。“开创专属它们的新世纪,它们凭借自己的能力。”蹦蹦跳跳的声音从别墅那侧传来,不知愣了一下,才转头看向接古籍故事的稚嫩男声。
如水般流动的黑蓝色长发,小脸笑得灿烂,一身华丽西服,不过顽皮的小男孩将它拉扯到适合自己心意的位置,看起来不再正式。
“你也知道这个故事吗?”
“知道……”不知回复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让自己凶狠起来,说,“好、好好关心你自己,我知道不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要、不要……不要把自己想的有多高贵多聪明!”她一口气吼出这些话,小心翼翼的移开视线,紧咬牙关,随后安静等待着小男孩的回应。
一段的沉默,似乎让夜坠入深渊,让云遮蔽光芒。他在审视她吗?会和之前的所有人一样远离,让她可以完全心专于父亲告诉自己的大业吗?
“你好,我叫楠。”楠笑着说道,“不要强行逼着自己说这些话呀,你自己会伤心的,而且大家都远离你的话,你不会难过吗?”他小步跑到小女孩身边,她低下头蜷缩着,怀里抱着古籍,于是他伸出手,问,“我判断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要说假话欺骗自己啦,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伸出手了,不愿说话的话,那我们牵个手能告诉我吗?”
“红——不、不知!”不知试探着抬起手,尽管她还是不愿抬头,她不明白到底是别墅灯光过于刺眼,还是谁的视线过于冷酷,她的小手在空中无助的慢慢摸索,“我叫……”
“不知吗?”楠一把轻轻握住不知的手,琢磨了一下她的名字,点点头说,“好特别的名字,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最特别的朋友了,我现在要给楠最特殊的朋友一个见面礼物!”他语气快活,宣布道,“我带你离开这里。”他重复道,“不知,我带你离开这个花园,远离那里怪怪的大人,我们出去玩。”
不知瞬间抬头,粉红色的双眼紧盯着楠的脸,无比期待的眼神下,楠继续说:“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我知道一条密道,一会悄悄告诉你,我爸爸从来没发现过我逃出去的密道呢,这是我们的秘密!”
“真的吗?”此刻她的眼里只有楠的样子,黑夜无法同化他的身影,就连月光也无法和他争辉,她发誓她会把这个夜晚铭记在记忆里,握住楠的手下意识用力。粉红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楠能在她的眼睛里完全的看到自己,仿佛他就是她眼里的全部,而他很轻易地迷失在粉色中,哪怕一点试探都足以让他欣然和她分享他见过的美好,他享受着她的目光全部放在他的身上。
楠点头,没有反抗的拉着她的手走向密道,又说道:“我带你去看比这里更好看的花呢!我给你辫花环!还有,我知道一个探险的地方,那里有好多小动物!下次我找个机会带你去看日出!不知要记住了哦,我一定会来找你的,我们会有很多地方去玩。”
“嗯,谢谢你,楠。”不知一边畅想着未来,一边腼腆的说道,“谢谢你。”
记忆被丢弃在海水,所有的过去融化在大海中,无论悲伤、喜悦、温暖、痛苦,都将被无尽之海的死亡带走,新的意志将会重新规划规则,情感在水中涌动,化作大海的生命力,会是代表遗憾的玻璃犹豫,还是代表癫狂的叶鳞鲨,亦或是代表期待的狮子鱼,是谁会最先诞生,谁都无法得出定论,不过所有的生物都将在感情消耗殆尽之时在深海之下停止孕育。
那些记忆,无论是曾经,还是刚才,任何记忆都将盖上遗忘的棺材,只留下无尽之海,那位愚人最后的叹息。
“愿悲伤散退,愿痛苦逃离,
愿失去不再,愿逝去消逝,
为寻求曾经握紧诅咒与希冀,
却无法一直活于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