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说话声嗡嗡作响,若说放肆吧,声音也知道收着。
说不放肆吧,他这个知县到了,不过安静个几秒钟,又没事般继续交头接耳。
胥吏和衙役分开两边站着。
衙役的衣衫都是窄袖,为了方便行动通常不过膝,这样一来也算泾渭分明。
这些公职人员外罩背心上的字体清楚可见,衣衫大多半新,打补丁的地方也只少数在袖子和裤腿上。
他们没有站如松的气势,倒也没有弓着腰驼着背,看起来精气神不错,想必日子过得不差。
“大老爷,您坐!”
他这刚站着还未一分钟,便有机灵的衙役迅速搬来一张椅子。
一旁的田大恍然想起这茬,顿时心生懊恼。
心道:自己这个猪脑子,咋能让老爷站着呢?这下让这小子在老爷面前讨了个好!
“你是哪班哪房的?”刘自止打量了他一眼。
“回大老爷,小的李业,在大老爷面前听差,负责给您打扇!”
“不错,”刘自止心中若有所思,他不动声色地对李业道,“你先下去吧!”
“是,大老爷!”李业得了一句赞赏,在大老爷面前留了名,心中高兴地退去。
待人下去之后,田大才从懊恼中走出来。
至于史青,他只负责护卫,人压根都没想过这一出。
刘自止却并没有坐下,他又站了几分钟,见不再来人,示意一旁直日衙役敲锣。
“肃静!”
“诸位,今日我们相聚在此,鄙人不才,承蒙圣上厚爱,定当竭忠尽智,不负圣恩!”
刘自止说着朝晟京的方向拱了拱手,他今日没有穿公服,看着少了几分威严。
“一直听说山台县吏治清明、民风淳朴,这些日见闻看来想必如此,在这里我简单说几句,就当抛砖引玉。”
……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相信咱们山台县诸位都是一心为了老百姓。”
“本人一向强调该做的事咱们要做,不该伸出的手咱们不伸,希望与汝等一同共勉。倘有害群之马……”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下面的一众显然不当一回事,一帮老油子,再厉害的话他们又不是没少听过。
刘自止说着说着索性故意停了下来,等过了好一会,在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时,这才不紧不慢继续说下去。
若是卫琅在这里,少不得心中吐槽某人一本正经的恶趣味。
刘自止肯定一本正经解释,晾一晾有助于保持头脑清醒。
说到卫琅,他们此时也正忙着。
从晟京邮寄过来的行李,早几日已经到达山台县。
当时刘自止还未接手县衙事宜,只好寄放在总铺码头。
今儿一大早,民信局便给送了过来,大件的东西也有力夫帮忙从后门搬进来。
一众人忙前忙后,少不得在菜园子后面的回廊走来走去,当然也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红叶,红叶~”
卫琅看他还是一脸的无精打采,眉头不由微微上锁,“早前让你去睡会,偏不去!哪里难受,可别是生病发烧?”
“主郎,我没事!”红叶连忙摇了摇头,“嬷嬷给我量了温度计,没有发烧。”
“还是得找个大夫!”卫琅面色稍稍和缓,心中担忧却未完全放下,“你到一旁歇着吧!”
“我~,奴婢犯了大错,不知收敛,不识好歹,主子您罚我吧!”
听卫琅关心自个,红叶再也忍不住出声,“您可不能不要我!”
“好了,哪次少得了你!”怪不得今早起来躲着自己,这是被田嬷嬷收拾了,“咱家不缺一双筷子!”
“主子!”
红叶鼻头一酸,眼泪强忍着还是掉了下来,他连忙抽出手帕,结果越擦越多。
昨日临睡前,田嬷嬷私下给他讲了好一番道理,又怕他不重视,又讲了好几起下人惹祸连累主家的事情。
一想到前些日的得意忘形,他羞愧到面红耳赤。
到底是小哥儿面皮薄,心中有事又害怕卫琅怪罪他,一晚上翻来覆去十分难熬。
卫琅本身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见他如此心中也是一阵揪心。
他用力抿了抿嘴唇道:“还不快过来,这些东西莫非要让你家主子一人清点?”
“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有限,需要咱们整个衙门一同监督和纠正。”
“请诸位放宽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天高也可通天,咱们头顶还有府尊、抚台、御史和圣上。”
刘自止心中也知道这些话效果甚微,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至于他鼓励举报等等,其中深意那就智者见智了。
……
“从今日起,一切照旧,倘有公事上的调整,还请诸位同仁见谅!”
简单训话后,接下来又去议事厅开早会,这次会议人数可真不少。
除了何县丞、谢主簿、张典史,也就是县衙内的二把手、三把手、四把手外,还有各房和三班衙役主事人等。
大齐知县的权利不再是一言堂,被分散和限制不少,下面的几把手也都是实权。
县丞是县衙副手,主管户籍和粮税,粮仓的钥匙给了他一把,县里重大的事件必须有他的签押。
主簿主管账房和文书,知县想要大笔支出,也必须经过他的手。
典史本朝首次被升为从九品,主管刑名和治安,虽没有决策权,但对于刑法判案有监督和反驳的权利。
他一直明白权力越大,责任便越大的道理。
尽管心中没有争权的想法,也不想素日都耗费在公务上,但现实却要求权利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
否则做个糊涂虫,指不定哪日用身家性命替别人背了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