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唱晚见他面色无波,也不叫起,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索性自己起身,又自顾自道谢,岂料自己絮絮说完对方还是沉沉地盯着她,下颌紧绷,薄唇紧抿,
她想了想,“殿下若无吩咐,小女便先行告退。”
这会儿裴暻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与魏纤尘相交,只觉剜心般的疼痛之余是怒火燎原,烧得他毫无理智。
再联想到她没带走的蜀锦手帕、菡萏金簪等物,眼下又生疏行礼、道谢,说了一通他根本不想听的东西就迫不及待要离开,那他们之间的情谊就不作数了么?
“你要走?”裴暻越愤怒表现得就越平静,扯了扯嘴角,“去找钱岱岩么?”
那姓钱的是个什么东西?她竟然与他定亲!
院外,影七生生打了个喷嚏,摸着下巴蹙眉沉思,影九说之前俞姑娘没拒绝也没答应,既然没拒绝那就是默认,默认等于同意。
嗯,没错。
高大的侍卫暗自圆着思路,余光一瞥,囊萤提着食盒过来。
俞唱晚惊愕,这关钱岱岩何事?
旋即明白过来,只怕钱夫子求亲之事他已经知晓了。
对上裴暻恼怒的眼神,琥珀色的眸中狡黠一闪而过,“成亲之前相见于理不合。”
是以她不是不想去见姓钱的,只是于理不合罢了!
裴暻怫然大怒,眼底翻涌着戾气,周身气势如同凌厉的剑,凝着一股杀意。
偏巧此时影七未曾通报便私自端着燕窝粥进来。
“谁准许你进来的?滚。”
“啪嚓”茶杯碎在影七脚边,飞起的瓷片划过他的脸,登时见了红。
影七瞬间如坠冰窖,仿佛那瓷片是刮骨刀,瞬间将他浑身剔过一遍,连忙扔下燕窝粥就跑——他也不想进来,可主子午膳没吃几口。再说之前送燕窝粥进来是无需通报的。
书房里的二人目光相对,俞唱晚从惊愕中回神。
他竟然这么生气,既然那么生气,那么……圆翘的眼逐渐被悲凄占满。
裴暻从未在小姑娘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好像有什么正在慢慢流逝,这是听到她与姓钱的定亲时都没有的感觉。
莫名的心慌逐渐取代怒火,变作焦虑,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止那无声地流逝。
余光里瞥见那碗燕窝粥,想起影七说,她重阳那日半夜发了高烧,是了,她清减许多,穿着小袄都显得单薄,下巴尖了,唇色也发白。
他将白瓷碗推过去,发涩道:“你之前最喜欢的。”
也是他喜爱吃的。
因为小姑娘爱这么吃。
俞唱晚眸光闪动,白瓷碗里的燕窝泛着血色,面上撒了一小把白圆的榛果,令人食指大动。
方才的谎话成功令裴暻失了往日的沉稳,可她心里没有半分畅快,反而异常窒闷。
怒了又如何?任何事都不会改变。
鼻尖蓦地发酸,俞唱晚本不想去接那碗燕窝粥,手却不听使唤。
调羹与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贵重的补品滑进腹中,她却没有尝出该有的清甜爽口。
曾经,他们时常如此,他处理公事,她在一旁喝粥或用糕点。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他也会觉得馋,忍不住也要一碗燕窝粥。
往日里,二人有无数话可聊,便是不说话,身心也是自如舒畅的。而今,相对无言,书房中流淌着淡淡的尴尬。
那种被丝丝缕缕缠绕得密密麻麻的窒痛感又回来了,裴暻抬手抚上胸房,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瑟瑟,留下,留在我身边。”
俞唱晚长睫颤动,慢条斯理用完最后一口才道:“多谢殿下美意,小女出身卑微,恐不适合王府。”
裴暻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讥诮,“你若不想在王府,就在永安坊也无妨。”
“嗵”瓷碗被大力放到花几上,俞唱晚气笑了,“殿下是让我做外室?”
“自然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但俞唱晚已经不想听了,“怕是要辜负殿下的厚爱了,小女宁为穷家妻,不做富家妾,更莫说外室。”
裴暻张口欲要解释,可俞唱晚已经快步走出书房。
他如何舍得让她做外室?只是在此处更自在,不用在王妃跟前,名分还是贵妾,等到生了孩子便请封侧妃。
可她也说了,不愿做妾。
韩绮带着琴奴拐过廊庑,走到正院门口,便见五殿下脚步匆匆出来。
裴暻打断二女行礼,“何事?”
韩绮到底是世家出身,猜到他有急事,也不觉得被下了面子,反而言简意赅道:“明日乃家母诞辰,我想去祭拜。”
裴暻丢下一个“可”字便消失在廊庑转角。
琴奴傻眼,回过神来忙焦急地拉住了韩绮的胳膊,“殿下似乎有甚急事,姑娘,不若我们也去瞧瞧能否帮上什么忙?”
韩绮蹙眉,挣脱手肘,奇怪地看着婢女,似乎在问,你怎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五殿下的事是客居之人该管的么?
琴奴心中一跳,知道自己忙中出错,可她眼下没心思管那些,仍旧想劝说韩绮去找五殿下。
囊萤送燕窝粥时被影七拦下,但粥是送进去了的,五殿下去剿匪之前日日都要用一碗燕窝粥,今日应当也不例外。
若姑娘不在他跟前,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