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和仵作登时咽了口唾沫，拿眼睛去瞧影七。

影七扯了扯嘴角，默默移开目光。

府衙面阔三个开间，高梁大柱，本就空旷，除了裴暻，另外三人都觉得再站下去都要僵住了。

主子目光灼灼，盯了那张尸格近两炷香，都快将其烧穿了去。

影七抹了把脸，“主子，这尸格可有蹊跷之处？”

裴暻猛然回神，瞟了一眼装鹌鹑的京兆府尹和仵作，捏了捏鼻梁。

他怎的又走神了！实在不该。

将两个离世官员的尸格放下，“可否排除中毒？”

仵作恭敬道：“回禀殿下，小的已经查过尸身、一应器物及饮食，皆无有毒痕迹。”

“有些毒并非银针等物可验出的。”裴暻淡淡开口。

仵作动了动唇，似乎想起什么，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峰又低下头去。

五殿下说人可能是被毒杀的，他敢说二人的死因仅是劳累过度导致心脉断裂么？

京兆府尹用眼神安抚一下下属，拱手道：“殿下若有疑虑，不妨请几位御奉来瞧瞧。”

裴暻没答，只掀起眼皮睨向影七。

影七一愣，旋即福至心灵，“主子，府尹大人说得在理，只是御奉于此道不甚精通，不如，请俞姑娘来瞧瞧？”

裴暻没答话，看向京兆府尹，似乎在询问对方的意思。

府尹知道俞姑娘便是此前替高句丽两位大君验毒的人，欣然同意请她来。

裴暻沉吟片刻，“那便依你们。”

影七拔腿跑到庭院才吁出一口气，主子连日阴晴不定，极难伺候，今日算是赌对了，哎，男女之事果然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

听闻五殿下有请，俞唱晚看向周泰山，后者随意摆摆手放了人。

俞唱晚来不及换衣裳，脱下罩衫便跟着影七走了。

马车停下，撩帘出来，那人身着绯红色官袍，长身玉立在府衙侧门，青砖映着阴霾的天更显沉闷，他却凭一己之力让压迫人的高墙生出一抹光辉。

那夜红透耳根的郎君跟眼前人渐渐重合，俞唱晚轻轻垂眸。

见着她来，裴暻并无别的表情，只凤眸锁在她身上不曾移开。

她今日穿着浅青色小袄和深青色布裙，头上是浅青色布巾，将鬓发碎发都裹了进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可是，她的人并不像她的装扮那么柔顺。

不过话说回来，若她当真那么柔顺，她也不可能成为翟药师，不会有今天，他或许也不会对她动心。

眨眼之间，心思流转，裴暻敛神，上前与俞唱晚并肩，说起这次的案子的基本情况。

二人有问有答，看上去跟从前并无差别。

夜幕降临，俞唱晚终于将两具尸身复验完。

“俞姑娘可有新发现？”临出门前，仵作问。

俞唱晚擦干手，眸光闪了闪，“死因是劳累过度导致心脉断裂。”

仵作提了一下午的心终于放下，就怕又验出什么奇毒。

京兆府侧门外，影七赶着马车已经在等。

俞唱晚不想他送，可此处离琉璃坊着实太远，此时天又开始飘雪，想了想还是踏上了马凳。

马车上铺了厚实的锦垫，刚一坐下，裴暻便塞了个精巧的手炉过来，“天冷，握着。”说罢又倒了杯热茶，将一碟子栗子糕放在她面前。

这是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车厢并不宽大，二人沉默对坐，膝盖一度因颠簸差点触碰，尤为尴尬。

半晌，裴暻凝睇着雪白的娇颜，“你是否有什么发现？”见俞唱晚诧异地看过来，他低咳一声，“验尸时，我看你有片刻的思索迟疑。”

这说法没给俞唱晚解惑，她脸上反倒讶然愈甚，“我该有何发现？”

裴暻微怔，旋即试探道：“这么说，那二人死因确实存疑？”

“不是你请我来……”俞唱晚连忙止住，猛然抬眼，“此二人之死跟你无关？”

目光相接，碰撞出无声的火花。

抖动的车帘缝隙间漏出街道两边的灯光，裴暻金相玉质在半明半暗之间晃动。

“那二人的确是中毒身亡，对么？”裴暻轻声道，“我直觉这二人死得有些蹊跷，但找不到任何证据。”

他也说不上来到底何处有猫腻，毕竟死者一个在兵部一个在户部，七八品的官，照理说不相关，可在同一日同样的死因，就非常耐人寻味。

俞唱晚移开目光，“他二人死前在做什么？”

“一个在书房，彻夜核算账目，另一个在……在侧院安寝。”青年不甚自在地红了耳尖。

俞唱晚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暗自翻了个白眼儿，什么在侧院安寝，不就是在小妾床上么。瞧瞧这些当官的，人前人模狗样，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实则背后不也食色性也？

“那便是了，中此毒后不能操劳，而且他们中毒不止一日，只是碰巧死在同一日，倒是‘缘分’。”

裴暻放低声音，“此毒是周泰山丁北斗制的？”

俞唱晚抿了抿唇，将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才道：“此方子是我、荟影、小豆苗和立恒开出，不是我们制的，是否是师父或师叔所为，不得而知。”

两月前，周丁二人给徒儿四人出题，让他们制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