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一家团聚，拜访亲朋好友，日子很快便过去了。

上元佳节，方荟影约了俞唱晚看灯会。

“为何要去铜雀坊？明德大街不是很热闹么？又为何要穿成这样？”俞唱晚不解，二人一身男装，没有束胸，头发也仅是全部束到头顶以簪子固定，任谁一瞧就知道是女子，何必多此一举？

“今晚丽波园有灯会擂台，特别有意思。那丽波园男女都去得，里面不仅有姑娘还有清秀小倌儿呢。”方荟影一脸“特地带你去见识见识”的模样。

原本丽波园三个字就叫俞唱晚想起此前，差点被王世贞的人追到。随即听到还有女子去寻乐子，便明白过来，换了男装仅是为了不那么显眼罢了。

“当真？”

上次在丽波园，俞唱晚好像是瞧见有女子在看幻术表演。

“妇人找个把小倌儿算甚？”方荟影不以为然，如今世道，不仅是不愿再嫁的寡妇会找小倌儿，那些个男子也有找小倌儿的呢。

雅好南风在大乾虽不是值得夸耀之事，但也是士大夫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方四姑娘神秘兮兮地耳语道：“那位八十多岁的大长公主终身未嫁，府里便养了面首。”

俞唱晚登时惊愕，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正说着，二人便到了丽波园，忍痛交了三十两入场银子。

今夜的丽波园不同于安息国幻术那次，如水晶宫一般敞亮侈丽。

大堂里宽大的华台上，乐师们坐在垂帘后演奏丝竹，姑娘们穿着轻薄的纱衣舞动。

抬头便能看见楼上全是雅厢，靠中庭的垂着白纱或竹帘，坐在里面的人可以透过纱帘看到舞台的表演，而下面的人却看不见纱帘里面，既隐私又不会遮挡视线。

楼中遍布花灯，寻常的嫦娥灯、玉兔灯在这里找不到，这里尽是描绘着仕女美人儿的走马灯、玉雕灯、竹雕灯、青铜灯等，做工精湛，配色精美，更令人惊叹的是每一盏灯上的美人儿都不重复，当真是别出心裁。

方荟影叹道：“不愧是丽波园！”

俞唱晚发出同样的赞叹。

二人找了张靠前的桌子坐下。

方荟影拉着好友挤眼睛，“瞧，那个才进来的，穿湖蓝色云锦袍子的，便是我那三姐姐的未婚夫婿秦二公子，号称玉郎。”

俞唱晚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位玉郎身着宽袖曳地湖蓝锦袍，外面罩了一件素纱衣，头发不像时下男子那般全都束上去，而是留了半爿披在肩上，那金冠不用簪子固定，而是与衣裳同色的丝带。行走间确有几分朦胧飘然。

“生得不错，但不至于称‘玉郎’，那份吴带当风的气度也多半是穿戴营造上去的。”

方荟影一拍好友的薄肩，“你果真懂我！他匠气得紧！别说比不上五公子，就是二公子、三公子也比不上，还不如荀立恒。”想了想又道，“要我说，这京城里够得上飘然如玉的唯有田不言。”

俞唱晚连连颔首，田不言瘦削挺拔，淡然儒雅，常年身着宽袖月白袍，如玉清冷而润，不寒自华。不过……

“你何时与田先生如此熟稔？”

方荟影美目微闪，“不过送过几回试用膏子，何时相熟？”说到此处忽地话头一转，“不如我带你去看二公子、三公子？他们今日应该在这里。”

听到三公子，俞唱晚陡然想起自己上回假冒玉碗，好死不死那玉碗正巧被三公子梳拢了，这让她很膈应，顿时将田不言抛之脑后，“咱们不是来看灯会的么，男子有甚好瞧的？”

方荟影啧啧两声，“在杏园时，我叫你瞧五公子，你很有兴致嘛。”杏眸转几转，凑在好友耳边道：“你老实交代，近来与五公子发生了什么？我瞧着你和他都不对劲。”

俞唱晚嘴角抽了抽，勉强答应陪她去窥看美男。

二人小心翼翼穿过大堂，循着秦玉上了二楼。

二女衣料上佳又生得娇美，气度不凡，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出来凑热闹，倒没人拦她们。

前边的秦玉遇见了相熟的世家公子，被拉到对方雅厢寒暄敬酒。

方荟影便拉着俞唱晚在廊下的长凳上等候。

此间长凳专为出来醒酒的人所设，一旁还放置了蜜水和果子。

俞唱晚拿银签插了果子吃，叹服道：“怪道入场便要三十两银子，廊间的香梨竟可随意食用。”

“这是自然，否则这丽波园如何能在近三四年内一跃成为京城最红的楼子？”

“你如何知道哪一间才是二公子、三公子的雅厢？”

雅厢从外面看都一样，只有门上的编号能分辨出屋子。

“我自然不知晓，但秦家一贯巴着三公子，跟着秦玉多半能找到。”

方荟影说到这里，心下再次大骂方三是个蠢货。

且不说秦家已有颓相，单说大姐姐是太子妃，长乐侯府天然归为太子一党，而秦玉跟三公子交好，方三招惹谁不好，偏生与秦玉扯上关系，还被闹得人尽皆知，径直将长乐侯府置于尴尬境地。

俞唱晚蹙眉，“他今夜一定会与三公子见面么？”

“不然你以为任何人交三十两银子便能进来么？”方荟影放下银签，拿起腰间的玉牌，“瞧，这才是真正能入场的东西。”

那玉牌一面阳刻大篆“长乐侯府”，另一面则是雕刻着侯府的徽记。

难怪今日马车挂了侯府的徽记，且那收银子的人的确往方荟影腰间看了几眼。

“你当为何世家子上元节都往此处凑？正是因为在这里能见到平素巴不上的人。”方荟影意味深长。

皇子也需要向下结交，今夜上元，讲求与民同乐，而丽波园就是最好的地方。

是时，一个龟公从隔壁雅厢出来，打量了俞唱晚好几眼，直到走过两步才想起来，登时一拍大腿倒回去，“这不是玉婉姑娘么！您今儿怎么回来了？还记得我不？”

那龟公谄笑上前，“中秋之前的幻术表演那次，就是在下拉您去做的仙女啊。在下得了掌柜的青眼，如今也能上楼伺候贵人了呢……”

对上方荟影戏谑的眼神，俞唱晚头皮发麻。

偏那龟公还在自顾自道：“玉婉姑娘可是来寻三公子？他还未到呢。”

“哦？那你告诉我们他在三楼哪个雅厢，我们要给他一个惊喜。”方荟影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