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里。
平叛军几位主要将领都已到齐。
个个灰头土脸,衣衫不整不说,还有的衣裳被烧了一半、头发被火燎了一些,脸上身上污迹、血迹数不清,满是汗味、腥臭味,眼中有愠怒,也有惊慌尚未完全消散。
封长青看了一眼身着白绫中衣、但衣衫整洁,仅有几道血迹的裴暻,侧了侧身,忿忿道:“狗娘养的,连这处的蛇都是帮着他们么?”
“怎么咱们那儿的蛇没那么听话?知道要打仗跑得比人还快。”张石平粗声粗气地附和。
裴暻瞟了二人一眼,淡淡道:“带进来。”
与老朱同队的三个巡逻士兵便被搡了进来。
他们的情况比这些将军还糟糕,脸上身上满是血污。
此时更是眼泪鼻涕横流,跪下高呼:“将军,请将军为兄弟们报仇啊!”接着便将老朱听见笛声、发现蛇的过程说了出来,旁边的两个士兵不时补充一两句。
裴暻面无表情,“先记下,以观后效。”
士兵三人欣喜若狂,连滚带爬退出去。
“将军,末将曾听说过有人能以声御蛇,未曾想竟在交州亲眼见到。”张石平此时也回过味来,这些蛇群根本不是自己来的,而是有人御之,“但能御一群蛇,焉知不能御其他东西。”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蛇已经够骇人,若是再来点什么蜈蚣、蝎子……那场面想想便糟心。
裴暻没答。
影三拖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人进来。
此人已死,面唇发黑。
“回禀将军,属下找到此人时他正要跑,功夫平平,趁属下一错眼便自尽了。属下已搜过,只发现了这个。”
说罢,呈上一支不足半尺的灰色短笛。
这支短笛前后凸起,中间较细,但管身不圆,是一支骨笛。
“此人正是用这支骨笛御蛇的?”闽州营的陈霸将军的声音抖了三抖,十条蛇他不怕,但是成百成千的蛇,他委实不想再看到。
裴暻颔首。
众人心中暗道,难怪蛇群来得蹊跷,退得也蹊跷,凶猛时就跟不怕死一样往火里、药粉里冲,纵然被烧死、药死,也不在意。
又见御蛇之人已死,稍稍放下了心,至少不会再冒出蛇群。
群蛇始末已经搞清楚,各位将军也领了命令,务必看守好那百余俘虏,其中很可能出现细作。
医营莫名着火裴暻不相信那是意外。
冷沉的目光回到已死的白袍人身上,夜里行动竟穿白色,是怕别人看不见他么?
此时帐外,士兵们都在忙。
有的更换修补帐篷,有的清扫营地,还有不少人在收拾蛇的尸身——蛇群里有毒蛇也有无毒蛇,那些无毒的蛇还能加菜不是?
裴暻穿戴好衣裳便去了临时医营。
被毒蛇咬伤的人先进行救治,无毒蛇咬伤的分了药吃后便在一旁自行包扎。
“情况如何?”
佟军医叹口气道:“有毒蛇居多,多数人都太晚了。”
被毒蛇咬伤的士兵仅十之一二能救回来,并且不清楚具体是什么蛇咬伤的,无法很精准地用药,也不知士兵们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药材可够?”
“尚可,只是昨晚上撒了太多驱蛇粉,这东西存留不多,需得再另外想办法。”
南交道气候湿热,水土丰茂,蛇虫鼠蚁多,驱蛇粉缺不得。
裴暻浓密的剑眉拧紧,他猜到征氏姐妹不会轻易被打败,哪知人家手里的牌如此大,知道如何散播瘟疫,还有御群蛇之人。
只是她们姐妹俩手底下有这种能人,竟然还没统一南交道么?
军营里再次安静下来已经是晨光熹微,远处的海平面隐隐露出日轮的光晕。
交趾军便在此时来袭。
裴暻早有预料,也在天亮之前做了妥善安排。
兴许是昨夜被群蛇骚扰,失去了许多同袍,平叛军心中都憋着一股子气。
今晨再见那些黄黑矮小的交趾人,只觉手痒得紧,尽皆用尽全力替兄弟们报仇,替自己出气。
仅一个时辰出头,便将交趾军击溃。
这次他们一如上次那般,快速隐入山林,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前去追击的陈霸目眦尽裂,一口铁牙咬碎。
回到大帐,陈霸的气还未消。
“就他娘的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尽搞偷袭,好容易堂堂正正干一场,又这么不经打,打跑了吧,找都找不见。”
这感觉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还不如。
张石平和封长青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将军,殿下,您可得想个法子啊!”
几位将军着实被这场平叛搞得很焦灼,他们还想早日打完归家,可不想耗在这又热又湿的蛮荒之地。
“诸位少安毋躁,等我们稍事休整便进行反击。”
裴暻话中的淡然笃定如同高山雪水,刹那浇熄了众将领心中的急躁与火气。
书上说交趾人蠢笨懒惰,他看倒也不尽然,还会有样学样。
估摸着征氏姐妹被平叛军打怕了,三日都没出兵,也未再行小人事。
双方进入休整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