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唱晚戴上羊肠手套,在巨蟒的牙龈上划开一道口,再将其按在空酒瓮沿上,微微使劲,那紫红色的蛇血便顺着流了出来。
下来看稀奇的影九瞬间掩住鼻子,这东西的血混着药味,臭死了!不过它死了几日了,血竟然还能流动。
“它不是普通的蟒蛇,是药蟒。”俞唱晚双眼放光,“养成这么一个药宠得花五到十年工夫,投下去许多珍贵药材方才行。”
有些药宠会承受不住药力,中途死掉,而活下来的,都是极品。
取出满满当当十九坛蛇血,俞唱晚眼角都快笑出细纹——这可是制药、制毒的好宝贝!
被放完血的巨蟒如同一只装了物件的麻袋,委顿于地。
俞唱晚请了十来个兵丁帮忙剥蛇皮,“诸位千万当心,别被鳞片割伤。”
“奇了怪了,这蛇皮子砍不动,倒是很好剥。”云州营的老瓦笑道。
其余人说说笑笑,配合默契,须臾,便从七寸剥到了中段。
众人掌下感觉到凹凸不平,都慢下动作,顺着那弧形小心翼翼地剥,唯恐将蛇皮给弄破了。
直到剥下这块皮,才看到蛇肉下各种凸起的形状,有圆的,有长的,撑出来的部分,看到了清晰的手掌形状。
意识到那是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停下手,红了眼眶。
通常来讲,蟒吞下猎物后,两刻钟左右开始克化,且在进食时不能受到骚扰,若是被骚扰,它们就会吐出猎物,而这时也是蟒蛇反应最慢,并且最容易受伤的时期。
然而,这不是寻常的蟒,是被人驯过的药蟒,它可以在进食时攻击,且它吞进猎物后,会在自己安全后才进行克化。
“这……这些是……”兄弟们吗?
后半句无人敢问出来。
凹凸的蟒腹凸显出不同的形状,有的甚至能看清肩膀和腿儿。
“俞军医,我们可以……让兄弟们出来么?”老瓦红着眼问道。
其余人俱看了过来。
她轻叹,摇了摇头:“它是药蟒,浑身都有毒,我敢取皮是因为它才蜕过皮,新生出来的皮还没有积蓄毒液,但它的肉和脏腑定然剧毒。”
沉默几息,众人只得将整条药蟒埋葬。
天色渐晚,裴暻跨进军医营。
沐浴后的俞唱晚身上带着潮气,微湿的乌发散在腰背,浸湿了一块,她浑然不觉,正把自己的手掌撑在案上。
他走近一看,竟是在画手掌。
“想用那蛇皮做手套?”
俞唱晚颔首,“羊肠做的手套戴了后始终觉着有味儿,而且太容易坏,不如这蛇皮好,略带弹性又耐磨。”
裴暻觉得这想法不错,不过,“那蛇皮你确定能用针缝上?”连刀箭都劈不开的玩意儿。
“这你就不懂了吧,蛇皮上有很细密的孔隙,那是药蟒排汗的通道,只要沿着那个来,不会很难。”
原来如此,裴暻拿过她手上的笔,“我来画。”
“要六副。”
见他挑眉,俞唱晚道,“荟影、立恒、小豆苗得有吧,还要孝敬师父和师叔,师兄。”他们都是经常会碰到毒药的人,多一副手套好比多了一个金钟罩。
裴暻笑了笑,画了两个纤细的小手掌,又画了两枚大一些的,还有两枚粗肥一点。
俞唱晚十分满意,又将胳膊抬到他面前,“你闻闻我身上可还有血腥味?”
不知为何,她分明已经沐浴过,可还是感觉到身上有淡淡的巨蟒血味,腥臭得紧。
凑近莹白的藕臂,裴暻眼底微暗,神色莫测地摇了摇头,他只嗅到她本身的药香和皂角味。
夜幕黑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经过帐子,本就没睡沉的俞唱晚揉揉眼,起身披上衣服,只见外面灯火通明。
“怎么回事?”
俞唱晚出帐叫住跟在后面的兵丁。
那兵丁欣喜道:“那日不是有近百个兄弟被巨蟒吓跑了么?原来他们不是当了逃兵,而是去抓征侧姐妹了。这不,正将三人带了回来。”
俞唱晚登时来了兴致,她还没见过传说中的征氏姐妹。
大帐灯火通明,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着,兵丁见俞军医过来,也没人阻拦,默默放她到帐门口瞧热闹。
裴暻早便得到消息,只这才更衣出现。
征氏三人跪在下首,目睹颀长挺拔的男子自征谭和征侧中间不紧不慢跨过。
他身着玄色锦袍,腰上是镶白玉革带,头戴玉冠,仿若京城矜贵公子,而不是杀伐果断的将军。
裴暻似乎没瞧见下面的人,叫人上茶。
征氏三人的心被高高悬起,偏生那人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理着一丝不苟的剑袖。等茶上来了,又跟品茗似的轻呷。
直到喝了半杯,才淡淡道:“有什么遗言?”
他终于开口,三人不仅没有尘埃落定之感,反而心往下坠。
征江此时也没了以往的气节,颤声道:“裴将军,五殿下,若我们能让征谭将秘密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能否放过我与阿姐?”
跪在征侧身旁的征谭猛然抬起阴郁的眼,不是瞪向想出卖他的征江,而是平静地注视着心爱之人。
征侧昂着头垂着眼,嘴角动了动,没作声。
裴暻转了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征谭,帐中其余人则是略带同情地看着这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