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唱晚脚步顿了顿,只觉得周围移步移景的精美园子只是它的幻象,内里冰冷凉薄,但定睛一看,花树烂漫,冬阳高照,又蕴藏着生机。
来到瑞和堂,林氏站在廊下。
“好姑娘,可算是等来了你。”
“见过夫人。”
林氏三两步上前,扶起俞唱晚,亲昵笑着,“不必多礼。太夫人、老夫人都等着你呢。”又气声道,“还有一位贵客,只管称那位为夫人。”
俞唱晚一愣,旋即感激一笑,林氏这是委婉地告诉她,今日要见她的都是哪些人。
二人相偕进去。
瑞和堂正厅装饰古朴,上首坐着一位满头白发、面容苍老,精神矍铄的老妇人,表情威严,目光锐利。这应当是刘太夫人。
刘太夫人身旁坐着的那位妇人,约莫三十五六,形容雍容华贵,眼角略有细纹,但算保养得宜。这应该就是林氏提点她的那位贵客。
右边下首坐了一位年约五旬的妇人,笑意盈盈,十分和蔼。当是林氏的婆母刘老夫人,也即刘太夫人的儿媳,当今皇后娘娘的嫂嫂。
那么,与太夫人平起平坐的这位贵客,难不成是皇后娘娘?
俞唱晚心口一紧,轻呼一口气行礼。
她没学过宫里的规矩,但自幼周氏便教她礼仪,眼下行起福礼姿态优美,动作流畅。
毕竟皇后娘娘未曾表露身份,她上去便行大礼,难免有谄媚之嫌。
刘太夫人叫了起。
这是俞唱晚首次面对王朝顶级贵妇人,心中很是打鼓,越紧张,面上就越无表情,身子立得笔直,眼皮微垂盯着地上鹿鹤同春的地毯。
她觉着自己僵硬,而上首两位却相视一眼,心下更满意了,这姑娘生得好,还不卑不亢、知礼识趣。
又见她上面穿着荷茎绿绣宝相花菱花缠枝纹小衫,搭配绣忍冬花月白色下裙,披着泥银橘色披帛,淡雅不失沉稳,也不显得过于隆重。
“瞧瞧,俞姑娘也喜欢这三种颜色呢,跟您一样,可不是巧了么?”在一旁伺候的翡翠姑姑笑道。
俞唱晚这才略抬眼皮觑了眼这位大乾最尊贵的女子,果然见她穿着一袭柳色搭配着月白的衣裙。
刘皇后到了这个年纪,且俞唱晚并非宫妃,撞衫这种事,她并不在意,相反颔首,觉得这女孩儿有眼光。
“听说你会医术,自小学的?”
这声音果然与俞唱晚在裴暻寝居碧纱橱里听到的一样!
只是这次语气和蔼,含着对小辈的慈爱,再无在端王府中的傲慢与冷意。
她登时意识到,这位皇后娘娘的确非常不喜欢裴暻。
俞唱晚按住加快的心跳,“小女从小认识草药,会看些医书,嘉会十九年开始习岐黄之术,如今四年有余。”
“四年多就能学成这般,甚有天资。”刘皇后又道,“你救了栋哥儿,可有什么想求的?”
俞唱晚摇头:“贵府已经付过诊金,又送了好些东西,小女什么都不缺,多谢夫人。”
刘皇后嘴角翘起,花儿一样的小姑娘对她无所求还是头一次。
要知道,她是国公府嫡幺女,后来是皇后,无数人对她有所求,即便得她一句夸赞,那女孩儿在亲事上都能顺趟许多,更莫说赏赐物什。
偏偏这个民女却说有了诊金和赏赐足矣,可见不是个贪心的。
“听说你家是卖脂膏的?可好用?”
别人不要赏赐,她还偏就想赏。
俞唱晚:“……”
俞家从未想过高攀承恩公府,自然不会想到这许多。
只是,对方主动提出要帮洛神轩,她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脂膏是没带,不过……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转动,俞唱晚抬起姣美的小脸,有几分羞怯道:“各位夫人,你们瞧小女这张面皮如何?小女日日都用自家脂膏。”
厅中蓦地落针可闻。
大家族都是教导孩子要谦虚,尤其是这几位,平素相交的人便是炫耀也不会这么直白,她们何曾见过如此……坦率的姑娘?登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见她那小脸儿雪肤凝脂,吹弹可破,眸子清澈见底,几位夫人心中暗赞了一声好相貌。
林氏率先回过神,扑哧一声笑出来,娇声道:“祖母、姑母、母亲,俞姑娘的脂膏味道淡雅,我试着很不错,只可惜那日没顾得上带几盒回来。”
俞唱晚立马接上,“小女回头便使人送来。”
“只给她们二人送可不行,得见者有份,我也想试试看呢。还有我家太夫人,上回我还见她悄悄用脂膏擦手呢。”刘老夫人笑着打趣,“我家太夫人自不会让你白送,你可别心疼。”
俞唱晚哪有不应的道理。
刘太夫人哈哈笑起来,指着儿媳道:“一把年纪了还跟个猴儿一样。”
笑罢却是想起曾经,这大儿媳最是爱美,只从那年遭了难起,她扛起了整个国公府,再顾不得保养脸皮,每一丝白发、每一道褶子都是劳心劳力熬出来的,如今再看,竟比实际年龄至少苍老十岁。
这么多年,若非她一贯的风趣爱说笑,鼓励老的少的不要消沉,要大方出门,许穿淡却不准穿素,只怕刘家早已成了空有爵位,实际是一潭死水的人家。
刘皇后见母亲神情逐渐落寞,便知晓她又想到了当年,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