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旧是刘小七送俞唱晚回去。
到了洛神轩,俞唱晚针对几位夫人的不同需求挑拣搭配了十份脂膏,分别包好——实际上只需要四份,但多几份,几位还可以赠给亲近的夫人、赏给其他姑娘不是么?
回到后院,周氏和俞良生正在招待客人,一位头发花白,穿着质朴,一位看上去约莫四十岁的人,身着青缎道袍。
正是周泰山和丁北斗。
二人应是从后门进的。
丫鬟端着茶水,周氏亲自接过上给二人。
岂料下一刻,师父和师叔居然起身接茶,形容之间,客气中带了一丝……尊敬?
俞唱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迈步进了花厅,给师父师叔行礼后,俞唱晚便乖巧地坐在一旁。
俄而,周泰山搓了搓手,看向周氏:“周夫人,我们把脉?”
“急什么?”周氏笑着摆手,“先喝茶歇会儿,你们近来可忙碌……”
今岁春日在桂州时,田不言说俞唱晚的无名之症不是病而是毒,且中毒时间很长,彼时俞唱晚害怕父母也中毒,田不言便应承她,回京后来替周氏俞良生诊脉。
可据俞唱晚所知,田不言没来,是请的周泰山和丁北斗过来。
诚然,田不言身份特殊,且是男子,来这里过于扎眼,不亲自来她很理解。
万幸的是俞氏夫妇身体康健。
她自然信得过泰山北斗的岐黄之术,可父母既然身体无碍,这二人为何还要来把平安脉?又不是多么得闲。
这是她头一回碰到泰山北斗来家里,难道他们每回来,对待阿娘都是如此?
大人们在花厅里叙话,俞唱晚陪坐片刻便告辞回屋换衣裳。
路过周氏的屋子,门半开着,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只见里面摆着红漆箱子,地上散着许多碎布。
脚步陡然顿住,俞唱晚回身两步,推开房门。
那箱子正是昨日承恩公府送来的,散落的碎布堆里有一片黄麻纸,翻过来,上面印着“御赐”的字样。
原来这几箱东西不仅有承恩公府送的,还有刘皇后赏的三匹贡缎。
御赐的贡缎竟然都被剪碎了!
是时,借口去厨房看菜的俞良生紧皱着眉头进来,“瞧见了,你娘剪的,这要是被人知道,一纸告到官府去,藐视皇家之罪怎么担得起?快帮忙收起来,夜里爹爹拿去灶房烧掉。”说着摸出来一条布袋。
他便是再没见识也知道御赐的东西动不得。
别等半夜了,俞唱晚让阿爹将后院的大铲子拿进来。
须臾,那堆料子上乘、颜色素雅的碎布在化肌销骨水下,逐渐焦黑,进而消失不见。
铲子里仅余下一摊黑水。
俞良生震惊到失语,伸手想摸一摸,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么多碎布竟然在几瓶无色、味道刺鼻的药水下变没了。
“碰不得。”俞唱晚赶紧拦住阿爹,“多打几桶水冲洗这铲子,过段日子便换一把罢。”
俞良生愣愣颔首,又听女儿问:“阿爹可知道阿娘为何要这么做?”
俞良生回神,“自然不知,问了她也不说,直叫我别管。”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俞唱晚登时联想到周氏曾说,若知道栋小郎是承恩公府的人,根本不会让他进来,眼下又对刘家送来的东西如此不待见,难道周家真的与刘家不对付?
不该啊。俞唱晚轻咬右手食指第二个骨节,暗忖,即便自己外家祖上并非周氏所言是个赤脚大夫,也难以与勋贵刘家扯上干系。
纵然是刘家发迹前结下的梁子,可这都几代人了,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还记着这仇恨,并且以这种方式报复的可能性有多大?
是以,这敌意到底从而来?
心思一转,俞唱晚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阿爹,师父和师叔来过我们家几次?次次都是如此么?”
外间隐约传来周氏与泰山北斗的谈话声,听不清楚,但相谈甚欢。
几人能聊这么久,也很出乎俞唱晚的意料。
俞良生道:“来过两三回了,你娘懂药理,三人聊得来。你师父师叔客气得很,回回来都带礼品,却从不肯留下用顿便饭。”
如同要印证的俞良生的话一般,泰山北斗正起身告辞。
俞唱晚出去留饭,二人拒了,又向周氏拱手方才离开。
这还是她认识的周泰山和丁北斗么?师兄弟二人向来恃才傲物,要么服强权,如裴暻、太子之流,要么服岐黄之术或毒术高超之人,如陈平大夫。
再则,泰山北斗称呼周氏为周夫人。
在大乾,称呼已婚妇人通常会冠夫家的姓氏,只有和离归家,或少数得人钦佩、为家国做出重大贡献的女子,会称其本来姓氏,如冯夫人,虽嫁到胡家,但其精明强干,建树颇丰,在南交道很受尊敬,是以不称其为胡夫人。
不是说她阿娘不好,而是阿娘仅是个普通妇人,无权无势,也没做出冯夫人那般功绩,即便懂些药理却不精深,为何会赢得师父师叔如此敬重?
俞唱晚觉得自己如同雾里看花,而阿娘应该也藏着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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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恰好俞唱晚和俞行舟同一日休沐。
兄妹二人早早地便起来忙碌,一人炮制药材,一人在洛神轩新品盒子上作画,时不时拌两句嘴,倒也和乐温馨。
没多会儿,便见俞良生领着刘小七和一位宦官打扮的人匆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