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唱晚以为栋小郎又如何了,未料,那小宦官道:“宫中有令,请姑娘速速与咱家进宫。”
刘小七见俞唱晚看向自己,上前两步低声道:“皇后娘娘有恙,马车已在外面候着,俞姑娘请吧。”
说着请,实则这二人的语气不容商量。
“稍候。”俞唱晚回屋里收捡了几样常用的解毒丸以及验毒器具,而后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消失在拐角处,俞行舟叹了口气,回到院子里,便见周氏立在那儿看向门口,双眼半眯,脸色苍白,红唇抿得很紧,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也在担心姐姐罢,毕竟给贵人看诊,一个不好便要命。
却说俞唱晚这边,匆忙之间到了宫门口,下马车时见到了一身简素的方荟影。
眼下不是交谈的时候,二女对了对眼神,略安了安心。
小太监带着两人健步如飞,七拐八绕来到碧梧宫。
一位年约花信的宫装女子端坐在花厅上首,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下面站着好几位过半百的老爷子,穿着官服,想来应该是御医院的御奉们。
一袭绯红官袍的王彤见到俞唱晚,不顾同僚诧异的眼神,快步过来,“俞姑娘来了,娘娘似乎中了不止一种毒。”
未等二女喘口气,那宫装女子起身,淡声道:“四妹妹,还不快进来,磨磨蹭蹭的,要是误了时机,谁也担待不起。”
王彤讪讪闭了嘴,敛眉立在一旁。
方荟影撇撇嘴,行礼道了声是,给俞唱晚使了个眼神,抬步走到宫装女子身后。
太子妃侧首,面上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憔悴。
估摸着昨日夜里便赶过来了,一夜未眠。
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四妹妹若能救了皇后娘娘,日后不愁找不到与曾二公子比肩的夫婿。你可莫要辜负了姐姐的一片心意。”
说罢也不要她回答,仪态万方地回首走去,头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
方荟影冷嗤一声,拿她邀功还像是施了她多大的恩一般。
俞唱晚对王彤微微莞尔,又与其他御奉点头致意,方才快步跟上方荟影。
太子妃领着人进来,翡翠连忙给两位姑娘腾位置。
俞方二人穿上罩衣,戴上面巾、手套,开始检查。
太子妃一丝不苟地端坐一旁,观二人将刘皇后的衣衫解开,又是翻眼皮又是割破指腹取血的,微微蹙了眉头,抬手掩住了鼻端——好好的侯府千金,竟做起了下三流的行当,实在是不成体统。
若非御奉们不擅解毒,她又想在圣人跟前卖个好,是决计不会举荐家中这个四妹妹的。
她也是没法子,殿下自那夜后便再也不来她的寝宫,而她知晓了太子最大、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日夜担忧,要保住太子妃之位,不能坐以待毙。
皇后娘娘中毒就是一个好机会!
若是她对刘皇后有了救命之恩,今后朝臣对太子无嗣有微词时,便可请刘皇后出面周旋。毕竟她看得出来,这么多年,圣人对皇后是有愧疚与情分的。
床前的二女脱掉手套与罩衣,太子妃思绪纷纷回笼,放下胳膊,立即问道:“娘娘是中了何种毒?你可能解?”
翡翠也看了过来。
“皇后娘娘中的毒叫‘千机’。”方荟影俯身写了几味毒物的名称。
俞唱晚指着白宣,接着道:“我们分辨出来其中七种毒,还有五种尚不知晓。”
回到正厅,王彤率先上前询问。
俞唱晚将纸递给他,又问,“查出是怎么中毒的了么?”
王彤颔首,“我们验过许多东西,确认是蜜柚。”
二女相视一眼,跟她们所料不差——来的路上她们已经知晓刘皇后中毒的经过。
如今正是吃蜜柚的季节。据说昨日清泉宫给各宫送了闽州蜜柚,皇后娘娘喜食蜜柚,当即命宫人剥开吃了两瓣。
白日里还没什么,入夜时才肚痛不止,叫来御奉诊脉,说可能是蜜柚吃多了不克化,开了方子便走了。
岂料服过药,那疼痛不仅没减轻反而加重。翡翠十分恼怒,亲自去了御医院。昨日王彤不当值,得了消息匆匆赶到宫里,诊了许久才说是中毒,却看不出是中了何种毒。
堂堂皇后在自己宫里中毒,还是罕见之毒,圣人哪里还坐得住?连夜踏进许久未曾来过的碧梧宫,竟看见一国之母头发散乱,抱着肚腹疼得在床上打滚。
惊愕之余震怒不已,立即召了所有御奉过来诊脉,却都看不出是什么毒。
折腾到了天刚蒙蒙亮,众御奉只能试着开出药方,这方子倒是减轻了一些腹痛,但毒无法全解。
昨夜便从东宫赶来的太子妃却道,长乐侯府的四姑娘师从周泰山和丁北斗,如今泰山北斗出京未归,与其干等,不如先请她来试试。
方荟影因先南下桂州治疫,后随裴暻大军去了南交道做军医,嘉会帝对她有些印象。
是时,王彤想起来俞唱晚,便提议也将其一道请来。
圣人沉吟几息,召了俞方二人进宫。
“剩下蜜柚呢?”
宫人立刻去拿来。
二女向太子妃要了间空屋,又向王彤要了些药材。
方荟影将蜜柚切片,俞唱晚接过挨个做验毒。
王彤仿佛回到学徒时期,伸长脖子,想问那些是什么药水又不好意思打搅她们,硬生生憋着,从旁打下手。
其余御奉虽好奇,但自持身份并不靠近,实则也有称称两个姑娘斤两的意思。
果然,刘皇后中了千机能拖这么久完全是因为毒下在蜜柚里,被柚子皮吸收掉一些,因此她中毒并不算深,能拖到入夜才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