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雁连亭就在侯府厅堂等着,然而始终没见常拥宸出来。
“老伯,小侯爷早朝还没回来么?”
他去问管家,管家也摇头,回答:“皇帝跟咱们小侯爷关系好,留在皇宫吃饭很正常呀……不过都这个时间点了,侯爷肯定不在家吃饭了,姑爷您喜欢吃什么,去吩咐厨房就好。”
说罢管家老伯继续拿大扫帚扫地,雁连亭尴尬地去门口巴望。
“真是的……亏我今儿个起这么早。”
言毕雁连亭又回书房查看天庭给的地图了,一等竟然等到傍晚。
——倦鸟归巢,宝塔街上,远处宝塔敲钟,雁连亭从桌案前抬起头,出去走两步伸个腰,就被小跑过来的竹匀告知:
“姑爷,侯爷回来了,马车就在侯府门口,慈幼坊的人还在等着我们去呢。”
……
“你烦死了,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雁连亭刚上车,就被常拥宸冷着张漂亮脸骂。
当他发现自己还不如当车夫的时候,已经为人丈夫了,只得低声下气问:“……我恳请小侯爷明示。”
常拥宸洋洋得意抱臂,往后倚,说:“今日朝会下,皇帝把几个心腹大臣都喊到一处——”
“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是心腹呢!”
“谁让你插话了?”
常拥宸踹他一脚,之后沉下去的脸又变得喜气洋洋,继续说:“皇帝喊得好啊,喊得那些个人都是我平日看不惯的,我把他们狗血淋头骂了个遍,感觉这几日早朝郁结之气都一扫而空了!”
“……”
雁连亭无语,扶脸,脑海中,浮现前世此人在地牢里被折辱至死的样子,总之也笑不出来。
于是他躬身撑着脸,看着人光华璀璨的华容,轻叹道:“小侯爷,不如你收敛点吧。”
“——我看出来你高兴了,但佛家亦有言,凡人不应大喜大悲,”雁连亭给他倒水喝,递过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世事难料啊。”
常拥宸抿唇盯着他,笑容果真收敛些许,而后夺过茶杯,喝水,呸一声:“你真下头!”
雁连亭就不理他了,拉帘子往外看。
傍晚时分,街上买菜的百姓很多,而邻里间对京城新鲜事议论纷纷。
卖菜摊贩:“听说没啊,大理寺卿的女儿,就是我朝第一个女状元,当时为民请命时信誓旦旦,结果七天了,连她亲爹的死因都查不明白,要我说,女人就应该老实守在闺房,出去净丢男人的脸。”
“你这是什么话?”
挽着菜篮的妇人当即不乐意了,一把丢开手上菜叶子,甩到贩子脸上,怒道:“退钱!我不买你的菜了!”
“哎哎……小婶子你不能这样啊……”
百姓间众说纷纭,然而基本上都在为孟中夏唱衰,感慨底层艰难,又认为孟小姐那是家大业大的不知好歹。
常拥宸在马车内,静静看着侧耳倾听的雁某人,凉凉讽道:“可惜了孟千金,当初领命时,在所有朝廷命官前许下誓言,说七天内找不出凶手,她就为孟少翁守孝至死,余生古刹青灯。”
“你怎么不劝劝?”雁连亭放下帘子,问。
“我以为他们都心知肚明,找不到凶手,找个替罪羊很容易。孟少翁手下冤案无数,孟小姐倒是梗直决绝。好不容易从世俗女子命运中挣脱出来,却又回到了原点……”
常拥宸叹气,稠丽的眉眼静下来,话音很沉:“总之我不明白。”
马车在颠簸中逐渐接近目的地,行驶过炊烟袅袅的百姓家,市井烟火里的慈幼坊随遇而安。
云霞落入远方野林后,唯剩一角赤红的天。
掌事姑姑恭候已久,请二人进库房重新清点,找到长公主不小心遗落的嫁妆。
慈幼坊的孩子们天真活泼,每当野处传来敲钟声,或者打更准点时,都喜欢手拉着手一圈圈唱歌。
沈常二人去库房的路上,就听孩子们边玩边唱:
“太平中,长安里,风吹柳絮纷纷起——”
“孩儿哭,孩儿笑,夜里藏了个大强盗。强盗问我谁家女,我不哭,我不闹,从此爹娘不知道……”
“柳絮吹,柳絮飞,太平长安啊,风悄悄——”
歌声随着欢笑散去,雁连亭和常拥宸在那边黑暗的库房相视,面色同时变得有些诡异。
这慈幼坊里……教孩子这种歌做甚?连着上次的,都有些古怪。
“找到了,明煊公主怎么把凤冠压在这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