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珍城最高处,祭坛,红色旗帜迎风招展,底下是汹涌烈火。
病歪歪的少城主半死不活,白煞着脸躺在那祭坛中央高处,抱着一副算珠,一头黑长发倾泻,像勾引着火舌将他整个人烧着。
底下的道士穿蓝白褂子,念念有词作法,账房管家则在一边,向烈火中投入铜钱,同时悉心数数:
“第八千八百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七枚铜币——”
“还差一枚!”
“快去取啊!”
“没了、没了!一百八十八个库房和地窖都找遍了,没有铜钱了!”
“混账东西!”
“乡亲父老,借枚铜钱,借枚铜钱!”
账房自掏口袋取出个金元宝,在众人面前苦苦乞求:“一个金元宝换一枚铜钱,心诚不诚,神仙来年还保佑不保佑我们良珍城,就看大家伙的了呀!”
邻里乡亲纷纷掏口袋,然而个个富得流油,碎银子起步,根本没有铜钱——全城的铜币都被城主一家收走了,城主有钱,用银子金子换铜钱,所以良珍城里彼此富得很平均。
这也是为什么赵天钦对前华氏一族多端作恶,但是无人起义反抗的原因。
看热闹的雁连亭穷困潦倒了一路,兜里就剩一枚朝不保夕的铜板了。他在人海里挤到前排,抬手高高地摇一摇衣袖,说:“那个,我有铜钱……”
下一秒,沉甸甸的金元宝被撂进怀中,缺口铜板在天际划过靓丽弧线,嗖一声跃入烈火的怀抱。
“礼成——”
顿时间,火光四溢,百姓欢呼雀跃。那病歪歪的少城主站起身来,嘴里念着些什么神灵鬼怪,还抱着算盘,虔诚地向九天敬礼叩谢。
“苍天开眼,护我良珍城百岁千岁,良珍必年贡万钱,酬谢天恩……”
冬日的雪逐渐覆上远处青翠依然的山,浇灭近处吞噬迷信的火。
轮回仙君聆听凡人之愿,仰首静思,却心神一凛,隐隐发觉祭坛周围魔气徘徊纠结,黑压压尽是贪财之辈。
然而寻常百姓纷纷扰扰,根本没法下手惩治。
正在他犹豫之际,人海茫茫中,忽而心有灵犀一抬首,对面瞧着他的——
雁连亭转身就跑。
“让一让,让一让……”
远离祭天仙坛,轮回仙君藏入凡尘市井。他随手将金元宝换了俩包子,大逆不道地狼吞虎咽。
饿了几天了,仙君也得吃饭!
雁连亭从包子铺一转头,那穿着大红氅的小侯爷就在身后,拢着斗篷看他。
风雪飘摇,衬着眉眼又冷又傲的。
“……别来无恙。”
常拥宸沉着眉头稍微打量了一下对方。
雁连亭吃包子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呵呵两下,尴尬转身,就在街上煞有介事地慢慢走。
常拥宸也不说话,静跟在旁边,又嫌冷,于是捂紧了斗篷。
风雪吹得他黑发乱起,擦过脸颊,于是常拥宸捋头发,半晌才对一边的雁连亭说:“你怎么吃这么慢?”
自从轮回仙君怀疑魔头苏醒,他就难以带入上辈子沈笑空对常拥宸的情感。俩人搁在一起是也不是,于是九天传奇单身仙君悄然回魂,雁连亭竟大言不惭:
“你挤着我了。”
常拥宸看一眼宽阔大街,陷入诘问的沉思。
但不说话是无法培养这杀千刀的感情的,于是常拥宸轻咳两声,说:“我饿了。”
雁连亭听闻,赶忙把油纸袋里残渣全部解决,吃不完的一口喂狗,拍拍手:“没有人在旁边刺激你了,你吹会儿风马上就没感觉了。”
“?”
常拥宸匪夷所思,忍住气急败坏的冲动,说:“我行路三月来此,你总得带我去个地方暂睡一宿吧?”
“在府上都不睡一房,出了京城哪还有这道理——”雁连亭更是目瞪口呆,完了见人不说话了,来个降龙十八掌亲传,“我住尼姑庵。”
“你!”常拥宸好理解,将手从厚披风底下解放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动真格,开始穷追猛打,“你敢侮辱本侯!”
沈笑空好好一男的,说自己住尼姑庵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隐喻婚后生活……
直到他一路狂奔,引着自己,真的来到了边郊,一个破破烂烂的尼姑庵前。
当常拥宸停下时,恰逢大雪压檐,木板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