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最不堪的样子招摇过市,即使那群人他根本不认识,屈辱也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可以对他指手画脚,每个人都暗自对他避之不及,避开前还要狐假虎威先一番恶言相向。
“他就是那个被驱逐出京的正安侯!”
“他是大景的叛国贼!”
“凭什么被逐入开封塔?!我们开封的百姓又是何辜,与他这种通敌卖国之人在同一个屋檐下!”
“滚出开封!滚出中原!滚出大景!”
乱民大喊抗议,朝囚车泼泔水里的剩菜,或者砸腐烂的番茄,臭掉的鸡蛋,常拥宸抱起头,那些东西乱哄哄地不断袭来,粘腻在发间衣裳,砸得他满身都是。
莫大的恶意一再摧残,越骄傲的人越是难堪。常拥宸缩在囚车一角,可是哪里都躲不了。毕竟四周、满路拥挤的都是人,都是一个个看笑话的人。
这时,有人往他身上泼水,一桶洗了辣椒的冷水挥他一身,常拥宸将头紧紧埋在膝盖,然而辣椒水在皮肤上隐隐烧灼,弄得他眼睛里泪水直流。
由于路塞难行,卫兵大怒,甩着鞭子驱赶民众,民众往后退开通行的路。就在这时,有小孩拽囚车里犯人的湿漉漉的衣裳,一脸天真无邪。常拥宸缓缓松开手,抬头往旁边看去,那小孩踮脚伸手,带着笑丢了一块糖糕给他。
——囚车缓缓前行,常拥宸看不清小孩了,他转头盯着那块炸糕,眼中缓缓显出饥饿的窘迫。
好饿……好饿。
这一个月来,押送的人根本不给他吃什么东西。因为圣旨是余生守塔,非死不出,所以狱卒也可以理解为,让人死在圣旨颁布后的任何时间。
所以这一路都给人虐待度过,搅和过的剩饭爱吃不吃,病了爱活不活,下雨天就把浑身冲一遍,要是几天都待在车里没动静,那就用鞭子抽醒、用长枪抡醒。也正因如此肮脏不堪,那群卑劣的卫兵对那美名远扬的正安侯提不起任何兴趣。
车板上糖汁的味道泛开,常拥宸喉咙滚动,努力咽下口水,颤着手去拿糖糕,然而囚车颠簸,在他好不容易够到糖糕时,街边的流浪狗被引诱而来,尾随着囚车,在对上人的目光时机敏一跃,瞬间张开口,一下子叼住半块。
常拥宸像渴求着救命稻草一般,满是血的手同样被野狗咬住,猛地往后一倒,才抢过来剩下半个糖糕。
他甚至丝毫不犹豫、丝毫不去分辨,就将东西往嘴里塞、往喉咙里吞。
然而,直到一丝的味觉被唤醒,他才终于感觉这块糖糕不对劲。当他抠着喉咙把东西呕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是裹着一层糖汁的老鼠头。
常拥宸扶着囚车杆,一时不知是呕吐还是泪水,他眼前陡然昏黑脱力,终于不省人事,晕倒在囚车中。
人群里,遮面的人默默看着这一切,他纷拥在混乱中,一步步跟着囚车方向走,与人流逆涌。
最后一段驶往开封塔的路上,周围高树矮丛,百姓几乎散尽,而风吹草动的树丛中已然埋伏了四十位身经百战的江湖高手。
护送囚车的队伍大概是一百六十人。
数量不算很悬殊。
但卫兵个个强弩高枪,里边八成穿着防攻软甲。
待到护送队进入百墉殿和没尘宫的包围圈,程岸芷率先投出十个飞镖,虽然全部命中,但只有三个刺入喉咙和眼珠子的倒下了。
“什么人!”卫兵警觉,大喊。
程岸芷身轻如燕,飞跑一段,纵身跃上不远处的高塔,前边的卫兵拿箭弩去射,然而小姑娘实在狡诈又敏捷,几番试探后躲进塔中,浪费了他们许多箭矢。
卫兵很快意识到周围或许潜藏高手,然而在意识到之前,百墉殿的人就已经从两侧突袭而来,刀剑精准直击命门,最旁边的几人被割喉夺命!
没尘宫的人从后方包抄,霎时间这片地带血色飞溅,头领眼看着卫兵数量锐减,而那群来者不善的劫狱者逐渐占上风,他当机立断,一刀砍断关押的囚车,将昏迷的人拧着拉下来,将利刃横在常拥宸脖颈间。
常拥宸被暴力拽醒,手脚皆是锁链,差点滑跪下去,根本无法挣脱。
“都给我住手!你们若不放下武器刀戈,我便取了这叛国贼的狗命!”首领恶狠狠地将刀砺在常拥宸喉间,常拥宸仰起脖子,很快就有血渗出。
为首的几人眼神相互示意,百墉殿和没尘宫的人缓缓放下手中刀与剑,卫兵则是持□□虎视眈眈,等一个心照不宣的瞬间将来者一网打尽。
躲入开封塔的程岸芷早趁外边混乱,偷偷下到第一层来,甚至趁乱捡了一把弩。她悄悄开门,瞄准了背对高塔的首领。
距离常拥宸最近的就是沈笑空,沈笑空戴着面罩,可是那双澈亮的眼睛,常拥宸再熟悉不过。
两人无言对视后,沈笑空似有示意地,往人后边移了一下目光。
常拥宸静静地抓着首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对着他,缓缓闭了下眼。
与此同时,程岸芷在暗中,猝然抬手放箭!
“嗖——”
破风声袭空而来,首领在察觉到的一瞬间转身,即刻拿刀去抗,常拥宸看准时机,抬手将锁链切断。切断锁链的阻力碍了事,刀被甩飞,首领瞪大双眼,而后毫不留情地将人抓过来挡!
沈笑空一跃护上去,而其余人绝对迅速地拾起刀剑,彻底与这群人大开杀戒。
那枚箭矢正中沈笑空的肩膀,沈笑空扑下了常拥宸,首领重新挥刀朝二人砍去,常拥宸情急中似乎要直起腰来为沈笑空挡刀,然而沈笑空将他拽了下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程岸芷的第二枚箭矢擦过常拥宸的发丝,猝然射穿首领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