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子规啼血哀鸣,屋舍里缓缓安静下来,常拥宸终于力气耗尽,倚在墙角慢慢睡去。
沈笑空远远看着他,后闭上眼,攥起衣角深深呼吸。他坐在床榻另一角,半晌抓着自己的头发胡乱揉了一通,起身跨开大步,沉静着洗冷水澡去了。
……
昏睡又三日,沉沉醒醒不愿醒的三日。这三天里有一天下雨,屋子潮湿起来,就好像雨落在了耳边。
等第四天天气晴朗起来时,邻家的鸡鸣狗亦吠,远远的还有牛羊的声音蹭过软绵绵的干草地,而可以确信的是,秋日走入尾声,但这个晌午,真的有在极力明媚了。
而常拥宸是被屋外院子里钉木头板子的声音弄醒的。
他浑浑噩噩地坐起来,身上被鞭打狠抡过的地方有的结了痂,有的重新长好愈合,还有的留下浅浅深深许多疤痕。
沈笑空秉持琢磨自学的优良习惯,在外边鼓捣桌子板凳,元宝跳上他肩头,扭着蹭着圆鼓鼓的脑袋,一边捣乱一边陪伴。
虽然这小猫屡次看不惯,屡次给他叼来金袋子,但都被沈笑空拒绝了。他就跟这杠上了,如果做不出来一个小马扎,他今天就不睡觉了。
常拥宸睡觉的枕边,就叠着一套干净的衣裳,不过是旧的,还是沈笑空把自己的衣裳重新裁剪过的。
就连他现在身上穿的,都是沈笑空的。
而沈笑空当初离开侯府时,就带走了几件月白色的衣裳,那时常拥宸还说他下次再穿,穿一次就泼一次呢。
或许是想起从前,常拥宸捏着衣裳许久,最终仰脸眨了眨眼睛。他很快穿好后,下床没鞋子,沈笑空竟然也给他准备了双新的。
看起来像自己缝的。
不过完全合适。
连着裁过的衣服,都特别合适。
然而正因如此,他才更加羞愧。于是他起来后,在门槛边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会,大致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而那边,沈笑空就在院子里敲木头,被野猫骚扰着注意不到自己。
常拥宸没说什么,也不会过去喊,而是在房中仔细小心地找了个遍。到最后,却发现他要找的东西和囚服一起被扔在门槛边,当成某种意义上的垃圾了。
他小心俯下身,拢开垂落的长发,将那块破布从地上捡起来,又小心甩去泥土屑,抖干净攥在手心里。
所幸,上边的字还在。
元宝谄媚地喵了一声,沈笑空抬起头,终于注意到走过来的人。
或者尴尬,或者什么别的因素,总之沈笑空低下头,捞过他刚刚摆置好的小马扎,握着手骨节,垂着眼睛在院子里弓着身坐好。
常拥宸停在一步远的位置,站在那里,半刻微微错身,也不看他,就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沈笑空还低着头,想也没想就接过,直接拿来擦手。
常拥宸余光瞥见,这才全部转过来,及时阻止了:“这不是给你擦手的。”
“啊。”
沈笑空愣了下,弯腰,那就拿来擦鞋。
常拥宸面色终于显出些许的不太好,匪夷所思地像是难堪,声音微微扬起一些:“你能不能看一下上边写了什么?”
“……哦。”
沈笑空墨墨迹迹地摊开,又不知正反地装傻,最后随便扔到一堆木屑干柴火里,抱起胳膊,这才仰脸看着常拥宸,往后轻倚,若无其事说:
“字太丑,很难辨认啊。”
之后,他再坐端正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无奈的笑,给自己进行解释:“虽然也不一定是写的字吧。可能什么猫啊狗啊嗯按了几下——”
“总之,看不懂。”
他说罢站起来,抱着手臂轻轻俯身,靠近常拥宸,对他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常拥宸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泛起没面子的红,隐忍地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声线冷冰冰:“皇帝已经准许你我二人和离了,你爱签不签,反正已经离了。”
沈笑空:“所以呢?”
常拥宸紧紧攥着手指,之后跨开步子,绕过他直接离开,朝院大门方向走。
沈笑空就在原地,直到常拥宸将要跨那道门槛时,他才转身,看着常拥宸背影,漫不经心说:“那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