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铜钉在朱漆大门上泛着冷光，云今的墨玉折扇突然顿在掌心。

门缝里漏出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让她想起昨夜朦胧中那个未成型的残影。清芷正要再叩门环，忽被自家小姐拽住广袖：“且慢。”

“先走吧，”云今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但此处人多眼杂，便带着清芷离开了。

他...离京了吗？

云今坐在易安酒铺的雅间里，望着楼下街铺的车水马龙，喝着阿巴扎给她端上来的新酒，思绪不觉飘忽了。

“新酿名唤'绛雪'，小姐尝尝？”阿巴扎捧着青瓷酒瓮掀帘而入，粗布衣袖还沾着窖泥。

云今凝视着琥珀色酒液在越窑盏中漾开涟漪，突然嗅到岭南特有的甜腻芬芳。

盏沿碰触唇瓣的刹那，荔枝的清甜裹挟着山泉冷冽直冲灵台。

阿巴扎刚从狱中被放出来，休息了没几天，便开始折腾了新酒。原是觉得这些天酒铺没开张，耽误了小姐挣钱，且因为自己的缘故，小姐费了很多心思才把自己救出来，自己要报恩。

“荔枝在整个京城都是金贵的存在，你要酿酒怕是要用不少新鲜荔枝啊！你是从何处寻来的荔枝呢？”

云今看着杯中清透的酒，细细回味，不禁对阿巴扎有些震惊，他竟能找到如此多的新鲜荔枝，并且能酿出如此清透的酒，真是让人有些佩服。

“竟是整颗鲜荔浸酿！”她倏然起身，衣袍袖拂过案

阿巴扎古铜色脸庞泛起赭色：“前几日与小姐一同去狱中的那位大人送来二十筐带露荔枝，说是...说是他家主子不爱吃这些，拿给小姐酿酒玩，我便自作主张用这些给小姐酿了酒。”

清芷突然失神打翻了酒盏。

水渍在檀木案上蜿蜒成奇异的形状，像极了昨夜梦中所见那人腰间的螭纹玉带钩。

云今就这样盯着地上滚落的荔枝。

阿巴扎看到云今如此神色，心中陡然失落，却又不知她为何如此。

阿巴扎如此说，云今更加确认了心中的猜想，他可能不在京中。

前世的她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如今只能在此等待消息。

清芷看着云今的模样也很是不解，连忙帮着她擦拭身上沾到的酒渍，却被云今抬手拦住。

暮色四合，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混着街市渐散的喧哗，云今倚着车壁怔怔望向窗外。阿巴扎临行前塞给她的牛皮酒囊歪斜在锦垫上，几滴琥珀色酒液正顺着塞口缓缓渗出，在茜色裙裬洇开深痕。

车帘忽地被晚风掀起，一缕凉意掠过耳际，她无意识地摩挲着鎏金酒囊上凹凸的纹路。

这些日子与谢毓朝相处的支离破碎的片段突然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飞旋。

不知怎的，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

云今仿佛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这些天从不认识谢毓朝，到与之有接触，再到他几次三番救她于危难之中，更何况云今心中对前世云家被污蔑叛国而惨遭灭门有过很多猜测，谢毓朝也在南蛮身死，这一切都是一个迷。

或许想要保全家人，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错，真正该做的应该是找到济王与南蛮通敌的证据。

朔风卷着砂砾掠过戈壁，枯死的胡杨枝桠在月下投出嶙峋鬼影。

谢毓朝勒住缰绳，玄色大氅下摆垂落的银狼纹佩饰突然静止——方才还在耳畔呜咽的夜风，竟在瞬息间被某种粘稠的寂静吞没。

锦之的乌孙马不安地踏着碎步，佩刀吞口处的绿松石随着他紧绷的指节轻颤。三丈外被月光漂白的盐碱地上，几簇骆驼刺正以诡异的频率摆动，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呼吸。

“主子”。

锦之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尾音被陡然掀起的狂风割断。

谢毓朝眯起眼，拇指缓缓推开剑鞘半寸。

冷铁摩擦声惊破死寂的刹那，十七道磷火般的箭矢突然从四面岩壁腾起。他反手挥断三支破空而来的狼牙箭，金铁相击的火星照亮了暗处数十双蒙着黑布的眼睛——那些刺客倒悬在峭壁上的姿态，活像群伺机而动的夜枭。

“留两个活口。”谢毓朝的声音混着血腥气散在风里，剑锋已挑开最先扑来的黑衣人面巾。那张布满青色刺青的脸让他瞳孔骤缩，南蛮巫祝特有的蛇形图腾，竟与三日前寄风密信中描摹的印信分毫不差。

暗红液体顺着玄铁剑槽滴落时，谢毓朝忽然听见风中飘来驼铃轻响。

他倏然转头望向西北，那里本该是连绵沙丘的方向，此刻却隐约浮动着长安城元宵灯会才有的琉璃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