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屋,还在院子里就听见安叔压不住的咳嗽声。
林芷有心发问,却看见安叔已从里屋出来迎他们,便止住话头。
“叨扰安叔崔婶了。”沈知衍拱手行礼,“从岳母家来,日头还早,固特来拜访。突然上门,是小子的不是。”
说完,沈知衍又是深深一礼,随即从他那背篓里掏出表礼奉上。惹得林芷看了他好几眼,这人,背篓里难不成藏着那只圆滚滚的蓝胖子。
安叔和崔秀娘活了大半辈子,一路逃荒,什么没见过。他们又都熟知林芷的情况,一听沈知衍的话就知道必是林芷那晚娘又整幺蛾子了。
安叔爽朗一笑:“来者便是客,你还是林丫头的相公,咱们之间很不必这么多礼。快进来,咱们爷俩今日好好喝一盎。”
“安叔美意原不该辜负,可还容小子告恼。今日还得早些家去。”沈知衍说道‘早些’这两字时微微加重。
待上了茶水,崔秀娘拉着林芷进了里间,这里林芷之前也常来,原就是她跟随崔秀娘学刺绣的地方。
“必是你那后娘又作妖了。这倒罢了,我只问你,沈家,可还好?”崔秀娘一点儿也不代拐弯抹角,她教导林芷近十年,早已把林芷当做自己女儿看待,二人虽无母女之名,可相处起来跟亲母女无异。
“婆母厚道,妯娌和善,人口简单,您不必再为我忧心。”林芷三言两语概括了沈家情况,“倒是安叔,这是怎么了?您可是遇见了难事?”
崔秀娘性情坚毅,历经磨难,脸上却不见苦意,她很少从崔秀娘脸上看见如此明显的愁色,上一次,还是忧心她的婚嫁之事。
“我和你安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用得着你小孩家家的操心。”崔秀娘岔开话题,“虽然沈家现下不错,但你要上心,人情来往好生周全。没了娘家的女人终归矮上一截,只是也别太过委屈自个儿,你有一门吃饭的手艺,也不算高攀了他们家……”
字字恳切,絮絮叨叨,道不尽的慈母心肠。
两人不过略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起身告辞。林芷拉拉崔秀娘的手:“师傅,你和安叔好好保重,我找机会再来探望您。”
“可不许说这话,嫁了人,多的是身不由己,你好好过日子,不必惦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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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师傅家出来之后,林芷情绪难免低落,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笑盈盈道谢:“今日多谢二郎,我们顺路去集上看看,昨儿答应了兰姐儿给她买糕点吃呢。”
没人会乐意自己花心思废心力办的事被辜负,林芷这时候只能掩下她的担忧。
沈知衍瞅了林芷一眼:“笑得有点丑了。”
不是!你怎么说话呢?林芷正想怼人,又听见沈知衍语气平淡道。
“长辈多是这样,不会对着晚辈诉苦。你若不放心,往后多走动就是了,左右,你不是要做绣活儿吗?”
沈知衍说完甩着袖子朝着集市的方向走去,他人高腿长的,在这个女子贞静为美的时代,一步顶林芷两步,林芷急忙跟上。再不跟上,天晓得村里会不会传出沈家新婚小夫妇回门当日就闹不和的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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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村的集市沿官道汇集而成,除了村人就地摆的小摊,于官道六尺之外,还有些简单搭成的棚子,里头有一间格外显眼。不似其他棚子只简单搭成落脚的草棚子,用了木头大料,修了墙,建了顶,除了门不是需要装卸的铺板门,样子倒和县城里那些正经铺面十分相像。
只是现在这间铺子落了锁,门前冷冷清清,很是萧条。
这是沈知衍家的,也是沈家大房最惦记的东西。
当年桃源村谁人不想争这靠近官道的地?为这儿,没少生事,最严重的那次,多人械斗闹出人命,连县太爷都惊动了。
案子判下来,首犯伏法,相关的几户人家全部迁到其他村。可即便是这样,只要官道还在,围绕那块地的纷争就不会断。为彻底解决后患,县太爷做主,把靠近官道的这片地都圈出来,以半亩为界,划分为二十块儿。再以每块儿六两的价格卖给争地的人家,且规定了每户只能买一块地。
得来的银钱,除开给死了人的两户人家做补偿,剩下的则用来打井修路盖磨坊,这些算公用,惠及桃源村全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