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谢忧换衣那日炎热的阳光,逐渐变为现在落到身上凌冽的霜雪。
岳寄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三三?三三!”
三三回过神,他问:“怎么了吗?阿姐。”
岳寄欢一只手还搭在他用粉色绸带系好的发髻上,见三三问,岳寄欢从袖中摸出一条如火殷红的长绸,将三三发间那抹粉绸取下。
三三一时间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岳寄欢。
岳寄欢解释道:“虽有丹荷众人随你一道,但我总归不放心,况且等你去了丹荷,我们便不能见面。”
三三精准地抓住了岳寄欢话中的关键,匆忙道:“为什么不能见面?”
岳寄欢:“我大师兄和谢忧不会让我去的。况且,你回到丹荷须历练数年,不会再来寻仙山,我的名也尚且挂在了问肃堂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限行。”
三三:“……”
因着当时谢忧同宋折镜对岳寄欢疑虑太深,此事尚且关乎丹荷祝家,岳寄欢又是只身一人,身世模糊,她的名字便暂且被记录在问肃堂刑疑名册里。
这名册是用特殊的墨誊写,写上去的名字会刻在人间各地的通行处,岳寄欢那栏中,丹荷恰好在限行名单。为了这事,柳扶荔暗中弄了半天也消不掉,玄意来了也没用,最后只得安慰岳寄欢:“为师一定好好罚你大师兄,我相信徒儿必然不会是那等祸乱之人,只待几年后名册消除,到时我遣你几个师兄师姐带你去玩。”
就算这一世岳寄欢身上疑点重重,但令她意外的是,玄意倒是一如既往地无条件相信她,简直快到了溺爱的程度。
想到这里,岳寄欢赶忙安慰欲哭无泪的三三:“没关系,我会给你写信传音。何况这名册上名字约莫五年便能消除,彼时我再来丹荷寻你。”她笑笑,“你那时也长大了。”
三三张了张嘴,他很想说“我不要”,但憋了半天,为了不让岳寄欢担心,他还是很呜咽地道:“好,我等你。”
岳寄欢又说:“这才对。”她挽着手中的红绸,指尖抚上三三头发,重新给他扎了个双髻,温和地说,“这是系心扣,我特意把它化了形,用作绸带束在你发上。三三,系心扣有一对,你一个我一个,只要你带着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知道,你要是遇到危险,我能第一个知晓。”
三三彻底怔住了。
他任由岳寄欢重新挽着他长了很多的发丝,缓缓道:“阿姐,这个是一对,你有一个,我有一个?”
岳寄欢扎好发髻,满意点头:“是啊。”
三三此去她不能陪同,便想着有了这系心扣,万一对方在路途中发生些什么,她也能及时知道,甚至赶到。
不过这系心扣她手里目前只有一个,另一个还得等此次任务完成后任务奖励,只是不要紧,系心扣一只也能使用,不过感应效果没有两只一起用好罢了。
想想,岳寄欢又从储物手镯里翻出一沓写好的朱砂符咒,还有之前玄意给她的法器。
她从中挑了几样保命用的一股脑塞进三三怀里,还找了些丹药,嘱咐道:“三三,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就躲到祝庄主身后去,再不济,这些法器无须灵力也能催动,关键时刻能救你。”
三三嚅嗫着唇:“谢谢。”
原来阿姐方才走神是在担忧他的安危。
不过随着这一行人回丹荷,能有什么安危?
三三一副有些不解的模样,刚要开口,却见不远处走来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谢忧闲声道:“三三,走了。”
岳寄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眸望向来人:“你也要去?”
谢忧抱着手里的断水,漫不经心地答:“怎么?我不能去丹荷。”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般歪头笑笑,很欠揍地道:“是了,毕竟岳师妹去不了那般清荷水乡之地。”
岳寄欢微笑:“拜谢师兄所赐。”
谢忧面色不改,懒懒应她:“不必客气。”
岳寄欢:“……”
她垂着头,一时没再接谢忧的话。
谢忧垂眼瞧着她。
他问:“岳师妹有话要说?”
岳寄欢缓慢抬起头,她下巴微抬,带着点微妙矜贵的意气,而后,这股傲气尽散,她几乎以乞求的姿态,俯身冲着谢忧一拜。
谢忧眉眼微抬,意外地望着面前平日里懒散傲气的少女。
按理来说,他给这小姑娘下了不少绊子,两人间还互相放过杀了对方的狠话。
可现在,对方却用这样的姿态对他。
谢忧心里蓦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心脏如同被针刺了一下。
真奇怪啊,他明明,是不喜面前这个人的。
此刻,他却一点也不想瞧见对方用那么郑重弱势的模样,卑躬屈膝地对着他。
就好像一枚平日里悬挂得再高再明媚的太阳,现如今颓气地坠落到冰冷的黑夜里。
倒显得他欺负了面前这小姑娘似的。
谢忧扭过头去:“要说什么便说吧。”
他一挑剑柄,硬生生将岳寄欢俯身弯下的身体抬起。
岳寄欢对此没什么反应,像是意料之内,她只是直起身平静道:“我有一事相求,若不是别无他法,我断断不会拜托你。”她道,“只求谢师兄能暂且放下你我恩怨,我只求你保住三三,将她安全送回丹荷。”
“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要别的什么,也可以。”她抿着唇,隔着丹荷众人的视线说:“丹荷之人,除了祝庄主,我一个都不信。”
这会,她求人的态度好像又没那么紧绷和郑重了。
看着舒心许多。
“恩怨之事另放,至于要什么,以后再说。”谢忧抬起眼,像是不经意一问:“不过,岳师妹的意思是,我便值得你信任吗?”
岳寄欢脸上没什么表情:“在此事之上,你比他们——”
她眼中浮起一漾轻微的波澜,很轻的声音几乎吞没在忽然刮起的风中:“可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