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杀花旁夺命溪,夺命溪上往生桥。”谢遥生附身,掐了朵在腿边开得正盛的花,丝状的艳丽的花瓣缠上他的指尖,散发出阵阵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
“这里是……无痕方。”
听闻这话,薛妄一把将呆愣在原地的若茗扯到身后:“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虽说人间执念难消的残魂最终的归宿多为无痕方,可那也仅限因执念而为祸人间的恶鬼,如今这老妇人也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反倒入了无痕方,上了往生桥。
“过了那桥就是魔族的地界了。”沈自渡看向正在颤巍巍上桥的老妇人,沉声道:“进了魔界,再想做些什么就难了。”
话音刚落,落在后边的的阿歹像是得了什么授意,如同一支漆黑的箭矢,迅速掠向往生桥。
只是不等他到跟前,那老妇人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脚步往旁边别开,随即,她的身子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朝着水面坠去。
只是还不等她落入水中,整个残魂就像是融于空气一般又消失不见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若茗说着,一边迈着小碎步跑到了那条溪流边。他将繁琐的衣摆抱进怀里,伸手去探流动的水。
这水不知是被周边的花朵所映射,还是它原本就是那样的,淡红的颜色几乎看不见流动的迹象,就像是一副被画在地上的画,美则美矣,却显得诡异至极。
谢遥生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冷声道:“别动。”
这声来得猝不及防,若茗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了下来,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余光却在落到水面上时就硬生生噎住了。
他反应极大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那是什么?”
只见原本不见流动的溪流经他这么一扰,竟迅速荡漾起来,这狭小的一方天地瞬间起了风浪,可若只是如此也不至于让若茗如此失态。
谢遥生带着他走远了些。
他们刚一离开,翻涌着的溪流又渐渐恢复了宁静。众人此时定睛看去,之前那所谓“淡红色的波光粼粼”,实际上是一只只紧挨在一起的小虫,它们亮着锋利的口器,组成了条流经这片原野的溪流。
一时间静默无言,空气中似乎只余下了虫与虫身体摩擦间细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不大但极入耳,像是有人拿把刀在心上胡乱刻画,躁乱又不安。
若茗差一点就摸到这些恶心的东西,他坐在地上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长舒了一口气叹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忘忧虫。”一直走在后面从未出声的梵念此时开了口,“这东西竟然在这里也有这么多吗?”
淡红色的“溪流”几乎横贯了长满花的原野,先前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时或许还会觉得这幅景象很是美丽,只是如今再看,只阵阵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忘忧虫是独属于魔界的一种生物,它喜光喜潮湿,以生灵之残魂为食,又不惧怕灵力与魔力,如果有倒霉的活物不小心落入它们的圈套,只需瞬息,三魂便能去其二,修为一去千里或是变得痴傻都算是侥幸。
“这么说来,那老太岂不是已经……”
薛妄不知从哪儿掏出把折扇,“唰”一声展开,蹙着眉轻轻扇着。
这话其实也不无道理,那老妇人只是一抹残魂,甚至不是修道之人或是魔族中人的残魂,本就孱弱,方才又落到了这忘忧虫组成的溪流上,若是还能存活下来才叫真正的匪夷所思。
手中的折扇“啪”一声又被人合上,随后带了些情绪打在了一旁沉默侍立的阿歹身上:“你方才非要撵她做什么?”
阿歹后撤一步,一双眼冷冰冰地瞧着他。
莫名的,薛妄感受到丝丝寒意。
谢遥生没注意这边的风起云涌,他直觉方才的事定然不像是眼睛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他走上往生桥,粗糙的桥面随着脚步的挪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桥头的兽首似乎随着他的身形缓缓移动着呆板的瞳仁,似乎随时都要扑杀上来一般。
就在此时,桥面下忽然氤氲出道几不可见的光亮,谢遥生向下看去,只见原本平静的虫潮之上,有个巨大的漩涡正缓缓浮现。
沈自渡注意到桥上的动静,他压眉敛目,踱步走到谢遥生跟前。
“发现了什么?”
他顺着谢遥生的目光向桥下看去,随即嘴里的话便戛然而止。
谢遥生收回目光,回答了他的话:“是个结界。”
“看起来像是个传送结界。”沈自渡俯下身细细看道:“看来方才那老妇人是跌到这结界里去了。”
桥下的人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个个走上来站成了一排。
“看起来确实是个结界。”
“但那老太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结界的?”
“不知道,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怎么试。”薛妄瞥了眼身边出馊主意的若茗,“这可是忘忧虫,只要敢下去就被啃得一干二净了吧。”
“小僧倒有一计。”
梵念在一旁出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他指尖上的佛珠稍加转动,紧接着,一只通体纯白的小鼠便出现在了他手上。
这小鼠似乎是预感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些什么,耸动着身体想从僧人玉白的指尖溜走,可惜事情终究是不能遂它的意,钳住它的指尖向下翻动,小鼠便尖叫着坠向了“溪流”底部。
雪白的小生灵落在暗红色的溪流之上,不消片刻,就被骤然涌动的虫潮吞噬得一干二净。尖利的叫声渐渐湮没,暗红逐渐爬满雪白,只余下两只豆大的眼在外边,渐渐失去了神采,漠然地朝桥上看着。
“这……”
眼前的一幕骇的众人半晌没说出话来,本就还小孩心性的若茗更是煞白了一张脸,蹭蹭两步跑远了些。
梵念倒是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生灵肉身既不能穿过结界,那么便只能是残魂了。
想到这,梵念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个小鼠,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它头上,随即便念起了晦涩不清的咒语。
小鼠的□□渐渐不再挣扎,一道半透明的残魂缓缓在它身边浮现。
这下还用不着忘忧虫沸腾,几乎是在残魂出现在空中的一瞬间,溪流上的结界忽然发动,将它一整个吸了进去。
看见这景象,就算是再傻的人也能知道缘由,薛妄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若有所思道:“可我们方才明明已经伪装成了残魂,可为何这结界对我们毫无反应呢?”
“那是因为我们只伪装了气息。”谢遥生将视线从忘忧虫上收回,“可本质上仍旧与残魂有很大差别。”
“除非……”
话说一半很勾人心思,薛妄不自觉地问了一句:“除非什么?”
几人的目光缓缓右移,落在了小脸煞白但仍旧强撑着不倒下的若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