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旁观他年年迎娶新娘,放任周大奕作恶,她猜测祂要么是邪仙,要么是恶妖。
裴玄之若是落到府君手中,只怕真不容易脱身。
“总要找过才能安心,本宫要亲自探一探洛迦山。”
云雍吃了一惊,连忙表示他这便去查探。
李持盈拦住他:“咱们对里面一无所知,贸然进去不利行事,明日就是敬献新娘的日子,不如顺势而为扮作新娘。”
云雍没有任何异议,只是不太赞成她亲入洛迦山的决定,委婉地建议道:“那也好,届时羽衣卫分做两队,卑职率一队藏身于花轿之中,一探洛迦山,杜风致率另一队护送殿下离开。”
“洛迦山东十余里有一座山村,卑职受伤时曾在那里休养,那处人烟稀疏,民风淳朴,好供殿下暂时落脚。”
虽知云雍是担心她的安危,但她决定的事向来不会更改:“本宫已经决定,旁的不必再多说。”
云雍俯身膝跪恳请道:“殿下大义,为救少卿甘入险地,卑职敬佩万分,但您千金贵体,若再有丝毫损伤便是臣等护卫不利,万死难辞……”
“若说险地,此处镜中,无时无刻不是险地。”李持盈的脸色很平淡。
这许多年来,每一次月圆毒发都是在生死线上摇摆,更何况常有妖物觊觎她的躯体,在外人看来她受尽圣人宠爱,权势、富贵、美貌,样样在握,可在无人知晓处,她也不过是拼命活着而已。
险中博命而已,她太懂了。
云雍有些失神,不由叹道:“殿下和传闻中全然不同。”
“哦?”李持盈挑挑眉毛,“传闻中的本宫是什么样子?”
云雍察觉失言,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解释:“不,卑职不是说殿下名声不好,啊,也不是,卑职是说殿下为人重情仗义,全不似传闻中……也不对,卑职是说殿下……”
云雍“扑通”跪在地上,拱手告罪,“卑职笨口拙舌,请殿下恕罪。”眼见越描越黑,他心一横说道:“其实,卑职想说日前少卿因为担忧殿下安危而夜入公主府,虽然一片赤胆忠心,但是到底惊扰了殿下,想不到殿下不仅没有计较之意,反而如此费心地寻找少卿。卑职只是被殿下的宽宏大度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京中对她的非议她自然心知肚明,无非是说她“不拘小节”放纵不羁。其实,有时候她还会被那些离谱的传闻逗得笑出声来。
诸如戚国公之子浪子回头痴心错付,再如霍候之子受尽情伤远走边关,再如当科进士愿意为她牵马执鞭。
传闻也对也都不对。
世人向来热衷于追逐美丽的事物,也热衷于摧毁美丽的事物。
垂首看向这忠心的小将,少年郎一脸憨直,却把话说得圆猾,明明是持兵夜闯却说成夜入,一字之差,意思却谬之千里,是存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
李持盈不打算被他糊弄过去,直言道:“他的确得罪了我,只是——他只能死在我手里。”
云雍一呆,就这么傻傻地噎在那了,半晌干笑几声僵硬地转了话题,“送嫁之期近在眼前,殿下可敲定了新娘人选?”
周大奕搜罗来的男男女女不少,除了留下羽衣卫外,李持盈已令他将人陆续放归。
她早已将名单拟好,从书案上抽出两份递给云雍,“上面的那份给周大奕送去,下面的那份你自己留下。”
第一份名单上是六女九男,尽皆选自当初柴房中的女孩和羽衣卫,云雍打开第二份后,疑惑地皱起眉头。他指着第二份名单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名字:“殿下,这是?”
李持盈指着一个人名:“这个,借着搜寻新娘的名头强占民女藏在县衙大牢里,待他们轮番糟践后,或打或杀,还有一些女子被他们拿去贿赂上官。”
“这个,是有名的恶霸,帮周大奕圈地迫民,是他的走狗帮凶。”
小小的龙应县藏污纳垢污糟至极,这些人都是县里恶名昭彰的贼脏蠹虫。李持盈逐一点过,对每个人的生平恶行烂若披掌。
云雍诧异极了:“殿下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当然不能告诉云雍。李持盈没理会他的问话,启开一坛酒来到窗边,斟满一杯后放在鼻端仔细闻着,不算是好酒,比她府上的陈年花雕差远了,但也足以告慰孤魂了。
她将酒水泼洒在屋外石砖上,一连倒了三次,问道:“虎与伥孰更恶?”
“虎食人为果腹,伥害人乃真恶。”
云雍一双浓眉无意识皱起,“殿下是在祭奠什么人吗?”
窗外柳木森森,垂绦乱摆,好似平地起了场怪风,李持盈将酒杯倒扣在窗台上,慢声说道:“那便以伥饲虎,叫伥鬼丧魂恶虎困顿,如何?”
这话一出,怪风起了旋儿,柳枝欢呼般乱舞。
云雍明白了,公主是想偷龙转凤,送伥鬼上花轿,出门时他抬头看去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一时暗暗纳罕,好端端的,旋风从何而起呢。
看着云雍大步流星离去的身影,李持盈对着窗外众鬼轻轻说道:“明日一过,各入轮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