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面的鬼新娘随意抹花了脸上的血液,伸手指着头顶的方寸天空,
“你们快走吧,被她发现,你们就走不了了。”
黑夜是鬼的天下,没有人可以离开这座宅子,禹成泽跳上院墙,向着外面纵身一跃,人却从墙内坠落,他摊开手向鬼新娘表示,不是他们不想出去,而是他们出不去。
“秦姑娘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禹成泽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长夜漫漫,秦姑娘也许久没有和人聊过天了吧,如果不介意,或许可以跟我们讲讲当初发生的事。”
鬼新娘叹息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她坐在那扇假窗户下面,将过去的一切缓缓道来。
这其实是个十分俗套的故事,秦姑娘是付少爷的娃娃亲,从小指腹为婚,两人在家乡成亲后,身为进步青年的付少爷追逐着新思想出国留学。
在留学途中,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他结识了聪慧美丽的孟小姐,孟小姐眼界开阔,博学多才,两人志趣相投,极为契合,很快陷入热恋,约定携手一生。
于是付少爷丢下在家乡苦苦等待的妻子,休妻另娶。
婚后,付先生和孟小姐恩爱相携,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属,而被休妻的秦姑娘,父母怒其不争,邻里指指点点,终于受不了流言蜚语,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不过时间不凑巧,阴时阴刻,鬼气大盛,吊死的秦姑娘成了地缚灵,被困在他们当初成亲的那座老宅里,到处游荡,始终不能往生。
付郎果然是负心汉,鬼新娘的故事好可怜,相柳一边怕着鬼新娘瘆人的外貌,一边可怜秦姑娘的悲惨遭遇,整个人十分矛盾。
他还是不敢靠得太近,拉着禹成泽一条胳膊躲在他背后,
“你放心,我、我是说我们,一定帮你找到那个负心汉,帮你报仇!”
没想到鬼新娘却摇头,
“不,我不需要报仇,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早就过世了,我只想离开这里,转世投胎也好,魂飞魄散也罢,我不想再困在这里了。”
“至于付郎,我不恨他,也早已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成亲是父母之命,我只能遵从,婚后没过几日他就离家求学,几年后回来,只带给我一封休书。”
她圆睁双目,像是在回忆,
“死前我是恨他的,后来时间久了,我只想忘掉这一切。”
“付郎负了我,或许我也有过错,因为我思想不够进步,我没有那么好的学识,没办法跟他讨论算术和英文,我听说了,他的新夫人也是出洋留学过的,他们是同学,我不如她。”
鬼新娘翻白的双目中又汩汩流出血水,
“他们都说,是我没本事,留不住他,是我错了。”
禹成泽身上穿着付家老爷的衣服,浑身找不到一块可以帮助她擦眼泪的手帕,他只好抱歉的望着不断流出血泪的秦姑娘,声音却是温和而坚定的,
“不,你没有错,是那个时代的错,是不敢反对父母权威,却对你一个弱女子始乱终弃的人的错,无法平等的接受教育,是封建旧社会积重难返的毒疮,是社会改良的阵痛,这不是你的过错。”
鬼新娘被他的一番话劝慰到,恍惚着喃喃自问,
“我没有错?”
“对,你没有错,是伤害你的人错了,是言语伤人的人错了,是……”
王超费力的想着劝慰她的词句,
“是休你的那个男人错了!”
“那谁来赔我呢?”
“啊?”
秦姑娘声音幽怨,王超愣在原地。
禹成泽轻轻将他拉开,自己蹲到鬼新娘面前,
“很抱歉,几百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他们早已不在,可能没办法补偿你了。”
鬼新娘掩着面哀哀哭泣,仿佛要将命运给予的所有不公付诸血泪,痛哭掉所有的苦难。
不知道他们坐在这里听一只鬼哭了多久,天色将亮,是日出前的昏暗,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天就要亮了。
相柳壮着胆子开口,
“打扰一下,既然不是你,那喜堂里不断重复的昏礼,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话音落下,天边金光乍出,被一阵力量裹挟着,他们再次被丢出高高的院墙。
最后一个画面,是相柳看见,鬼新娘对着他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当然,一只鬼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多多少少有些诡异的,相柳没放在心上,只是默默的抓紧了禹成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