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运,相柳怕苦。
禹成泽瞳孔紧缩,那一线血色穿过层层绿荫刻进他眼睛里,好像刺出一颗永不消退的血泪,与灵魂伴生。
“走吧,带我去见见你们信奉的神明。”他闭上眼睛。
蒂卡尔用长矛在空中轻轻划过一个半圆,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轰然碎裂,金字塔顶的神庙遥遥眺望,不再是触不可及的蜃影。
可以用血与雨林生灵缔结契约,还有着不逊于神的力量,作为祭品,只比面前这个差一点点。
确实很可惜啊,无法把他一起献祭给神明。
蒂卡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相柳已经直起身体,衣衫被微风吹动,黑的衣与黑的发都扬起来。
他慢慢抹掉了唇角的血迹,遥遥中似乎正与他对视,仍旧是苍白的一张脸,眼眸深黑沉静。
相柳当然没有中毒,他只是在试探,在争取,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那为了玛雅,或许他也应当争取一下,让太阳神更满意。
蒂卡尔笑了,他转身跟上,走过的路上下起一场细雨。
一场雨在雨林生态中是非常重要的,它让无数的生物生长繁衍,重新开启一场轮回。
在雨中,一切都会重新生长,再次出现。
细绵的雨丝无声无息落下,雨幕中相柳望着金字塔变得清晰的轮廓,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心脏莫名泛起隐痛。
风声动摇过,
但风,没有为他停下。
相柳突然喊痛,又突然直起身体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通知大家停止休息继续前进,把一圈围着他焦急的人都弄得很懵。
姜娣强心针都已经准备好了,排过气的药水从针头晶莹滚落,却又很幸运的不用派上用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头再跟你解释,”相柳帮她关闭药箱,“如果我的预感没错,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在雨中疾行将近十公里,看着越来越清晰的轮廓,相柳这才确定他们是真的越来越靠近神庙了。
这场雨绵绵不绝,风却似乎裹缠着什么嘈杂的乐声送到他们耳边,鼓点越来越密,舞蹈越来越急,让他恨不得能立刻生出一双翅膀,亲眼验证自己的猜想。
这里似乎即将有一场祭祀,像之前他们在那个坍塌的神庙高台上看到的一样,一场象征着不祥的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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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金字塔顶端神庙的台阶有九十一级,但祭品只能从金字塔里面的暗道被送上神庙。
禹成泽是第三次走在这条路上,暗道曲折幽深,数不清要拐过多少道弯,地表的泥土早已被陈年的鲜血夯实,渍出黑红。
第一次和他一同走过这段路的同伴都已离去,十七年了,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他们的容貌,更多的遗忘正在蚕食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但每个人走在这条路上说过的话,都时时刻刻在他脑海中盘旋,经年历久,永不忘怀。
他们当年都曾经拼尽全力的保护过他,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不会后悔呢?
终于,在蒂卡尔的引领下,禹成泽再次站到了金字塔的顶端。
自高台俯瞰,丛林漫无尽头;自高台仰望,烈日高悬空中,与不远处的雨幕遥相对应。
好荒诞又离奇的天气,就像这场荒诞的献祭仪式一样。
国王似乎永远坐在他那高高的王座上,将权杖紧握手中,大祭司脸上涂着鲜艳的油彩,头戴鹰羽头冠,亮出手中雪亮的锋利刀锋。
那把刀很厉害,能很轻易的切断骨头,剖开胸腔,用头颅和心脏来作为信徒最虔诚的祭品。
“我想,在成为今天的祭品之前,最起码要让我见一见你们向他献祭的神明吧,哪怕是神龛。”
禹成泽抚摸着祭台上纤尘不染的石床,神色坦然,好像他提出的并不是一个无理的要求。
“我还不知道你们今天祭祀的是哪位神明呢。”
大祭司和蒂卡尔走上前,听不懂的语言情绪哀切,在祭台面前深深拜倒。
这上面刻着的图腾是克尼切·阿瓦,至高无上的太阳神。
玛雅大旱已经成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只有献祭给太阳神令他满意的祭品,雨神查克才会重新出现,为这片大陆降下甘霖。
但太阳高挂天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祭品走下神坛呢?
他身后就是登上神庙的台阶,石阶棱角锋利,一失足万劫不复,但禹成泽还是转过身,第三次拔出了手中的刀。
他独身一人面对这里的众人,但亦不是一人,祭台上尚有无数英魂同列。
即便是输,相柳他们也可以离开这里,而他早在十七年前,就应该和留在这里的同伴们在一起。
“七日前,大祭司以血牲的鲜血卜算,算出你们中有能让神明满意的祭品。”
“既已被神明选定,绝无更改的可能。”
刺青瞬间从脸部生长爬满身躯,蒂卡尔召出长矛,神情骤然疯戾,
“你答应过我,会把自己献祭给神明!”
神庙上所有人的武器都指向他,禹成泽盯紧的却只有手持匕首的大祭司,那柄匕首作孽太深,早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
“权宜之计而已,不然怎么能在你们的围攻下暂且脱身。”
禹成泽身影极快,绕过众人直冲大祭司,长刀炫过一道残影,匕首高高向上抛起,同样划过一道寒芒。
大祭司的右手被齐腕斩断,攥着匕首一起上了天,顺着血液喷洒而出的弧线,又重重跌进泥土里。
三秒之后,大祭司夹杂着痛呼的怒骂终于响起来,蒂卡尔瞬间化身无数,千万个一模一样的虚影举着长矛,狠狠刺向被围在中间的祭品。
分而为围,合之为攻,千万支长矛虚影围绕收紧化虚为实,将不听话的祭品狠狠洞穿。
去势已经收不住,禹成泽一步踏空,从高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