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方知浑身一颤,连纸杯里的水都向外洒了不少。
“我看着都替她疼啊,怎么就想不开呢?昨天她还给我买了花说可能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回家了。”
房东深吸一口气,又将话题带了回去:“我打救护电话把她送到了医院,然后又用她的手机给她家里人打了电话。”
“对了,你是?”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还没问面前的人是谁。
“我是她老公。”
“噢噢。”听到这句话老太太没太惊讶,只是眼里带上了好奇:“原来你就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爱人啊。”
话落在季方知心里,又是一次无法平息的重击。
“她……”
“你好。”一道冰冷的声线打断了两人谈话。
季方知闻声抬头,面前是一个身穿大衣,带着口罩的女人。
“小晨!”身旁的房东太太激动地站起身,颤颤巍巍扑到女人怀里:“诶哟,她可吓死我了,血流了那么多哟,我都怕她挺不过来。”
女人安慰地拍拍老太太的背:“辛苦您了,如果不是您发现及时,余生可能就真的没了。”
“小晨啊!等她醒了你好好劝劝她,有什么天大的事要用自杀去解决啊!”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又转过身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季方知:“这是小余的老公。”
“嗯,我知道。”林晨深深看了眼面前狼狈不堪的男人,扶上了老太太的手臂:“您回去休息吧,我给您叫了车,现在就停在楼下。”
“等余生醒了,我们再带她回去看您。”
老太太摆摆手,弯腰拿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包:“年纪大了确实熬不了夜,有人陪着她就行,我自己回去。”
“你们两个好好聊。”
目送老太太走远,季方知率先开口,视线依旧停留在病房里毫无生气的那个人身上:“你是?”
化不开的疲惫。
“我是余生的心理医生。”林晨坐在了旁边的空位上:“也算是她的朋友。”
面前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能告诉我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吗?她什么时候患病的,她是不是很痛苦?”
林晨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季方知突然开口:“你本人没有她给我看的照片好看诶。”
“噢对,有可能是因为你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吧。”
“你要不要去她家里看一看?”
明白这是礼貌拒绝回复的季方知轻轻摇了摇头:“等她醒了再说吧,我怕她出什么事。”
日思夜想的人还住在icu,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光是想想就觉得每一天都无比难熬。
“我看到微博上爆料的那些内容了。”林晨呼出一口气,靠在沙发背上:“大部分是真的,和她告诉我的差不多。”
“不过那句曾经自杀过是假的。这是余生第一次自杀。”
季方知猛地抬头。
是意料之中的反应,林晨笑了笑:“她手腕上的那个疤痕,是自己拿小刀割伤的痕迹。”
“不过只是为了逃出精神病院而做出的无奈之举而已,她内心很坚韧。”
“但是。”林晨语气猛地沉了下去:“这种做法跟她多年来固守的执念也有很大关系。”
“她认为,只有把C-WTZI疾病给解决掉,她才有资格去死。”
“所以在使命未完成前,她是不会纵容自己死掉的。”
季方知呼吸滞了一下,似乎不能理解这简短的几句话。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是这样想的。”
“看来她在你们面前装的真的挺好。”林晨站起身,走到玻璃病房前,看着病床前的心脏监护器上面起伏的波浪线,无奈地笑了一声:“每次都是,装不下去才来找我。”
苍白到几乎快与被子融为一体的手上,一枚戒指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银光,透过玻璃,林晨仔仔细细盯了几秒,最终长叹一口气,作出了决定。
或许这不是自杀,这是新生。
“在对余生进行治疗的前三年里,我时常感到挫败,因为无论进行多少个疗程,她好像都死死坚守着自己的一套想法,而她选择主动寻求心理治疗的唯一目的无非是确保她不会在任务完成前死亡。”
“后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在她说要回国时我居然还会感到解脱。”林晨苦笑一声:“虽然尝试过挽留,但我承认确实是表面功夫。”
“她走之后我每日都在悔恨,是我放弃了她,不过还好,还好一年前她又联系了我,她说有了足够支撑她活下去的回忆,所以想好好活下去。”
听得认真的季方知此刻眼眶红的厉害,说出口的话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我吗?”
“是。不过遇到你的后半年里她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再待在你身边无疑于把自己的致命伤全部血淋淋地摊开,这种事这辈子她都做不到。”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季方知几乎快要晕过去,身上像是压了口千斤重的大钟,把挺拔的脊梁生生压到弯腰。
他居然会怀疑她的爱。
“你不需要自责。”林晨似乎看透了面前人的想法:“任谁遇到一个上来就说爱你,却又离开的毫不犹豫的人,谁都会像你那样想。”
“其实被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还不足以完全压垮她对吗?”一天内获取的所有信息在脑海中僵硬地翻动,季方知终于捋出了一条清晰的线。
“真正压垮她的其实是后面被曝出的精神疾病,因为这件事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知道,连黄秀都不清楚。”
“对。”林晨环起胳膊:“家庭背景可以伤害到她99%,而疾病被曝光则是最后的1%。”
“她怕看到所有人离开她,所以选择自己先离开。”
季方知摸了摸冰凉的玻璃,似乎这样可以为里边的人渡去一些温度:“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聪明。”林晨投过赞许的目光,说了这么多果然不是白说。
“你真的不打算去她住的地方看一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