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永明宫内的气氛冷到极致,若是沈今鹤在圣上身旁,赵公公素来是最放心的,但眼下他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处。
自那位坐上钦吾监掌印的宝座,就没有惹圣上不悦的时候。
谁能想到他今日竟逆了圣心?
圣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玉扳指,眸光黑得渗人,冷声问道:“满朝文武,也就你和陆卿最懂朕,”话音稍顿,他微微抬眼,“准确讲,你比陆卿更懂朕。”
圣上抬眸,死死盯着垂首的沈今鹤,语气中透着难以掩盖的不痛快:“你是知晓无论是朕也好,母后也罢,都不想懿贞皇后的孩子存活于世!你也知晓,方才太和殿中,朕有意取她性命!”
圣上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他猛然抬手,直指沈今鹤,“你背叛朕?”
面对圣上的震怒,沈今鹤却依旧神色如常,他一向如此,这也是圣上欣赏他的地方,但此时此刻,圣上瞧见他平静的面容,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
圣上正欲再度发作,却见沈今鹤神色渐转坚定,缓缓开口道:“臣忠于陛下,天地可鉴。”
“那你为何帮云蓁?”
沈今鹤摇了摇头,“臣帮的是陛下。”
圣上眼中露出一丝狐疑,又坐回到龙椅上,“接着说。”
“信邪祟鬼神之人会认为:当初天福殿前,桃木剑已刺伤长公主,邪祟已除。陛下若再借邪祟之名取她性命,难以服众;而不信邪祟鬼神之人,更会觉得此举毫无依据。若长公主在太和殿上、在陛下的眼皮底下殒命,民心何安?天下何安?”
圣上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揉搓着玉扳指,这是他举棋不定时的习惯动作。
沈今鹤见状,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连带着声音也染上了几分阴冷:“不如将她送去檀州。天高皇帝远,她若在那儿出了事,又有谁能怪到陛下头上?”
沈今鹤是如何一步步走上掌印之位的,靠的是沾满鲜血的手,靠的是不动声色的计谋,也靠着……他愿意成为圣上手里的利刃。
“皇妹癫疯,朕甚痛心。沈掌印,朕命你护送扶音前往檀州,即刻启程。”
沈今鹤微微躬身,拱手应道:“臣领命。”
就在他转身欲离之际,龙椅上的人再度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朕不想让她活着回京。”
“臣定当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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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差人将云蓁暂且安置在寿康宫,待宫人们为她收拾好前往檀州所需的衣物用度。
起初听到云蓁疯了的消息,太后是不信的,总觉得她想借装疯卖傻来逼迫圣上复审此案。
然则来了太和殿,听见一连好几个太医都说云蓁的脉象异常,再看云蓁似乎没有执着于此案,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若是个慈母,孩子成了这副模样,断然是笑不出来的。但殿中无人,太后便也不再伪装,脸上扬起满意的笑,乐呵呵地朝着云蓁歇息的软榻走去。
不巧,雪绒急匆匆进了殿,垂眸给太后行了礼,太后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趁着雪绒行礼的间隙,她迅速收敛笑意,重新摆出一副慈母的姿态。
此时云蓁正闭目养神,太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满脸愁容,眼中的心疼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云蓁睁开了眼,太医给的镇定汤极好,尽管太医说这“疯癫”之症会频频发作,但至少眼下她喝了那汤药,神志是清醒的。
突然,云蓁抬手一掌,狠狠打开了太后的手。太后瞪大了眼睛,李嬷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怔。
恰在此时,几名宫人进殿侍奉。太后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意,强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对“生病”的云蓁嘘寒问暖。她坐到床沿,伸手想要安抚云蓁,却被云蓁嫌弃地躲开了。
太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是喝了镇定汤么,怎还会如此?”
李嬷嬷连忙解释道:“大抵真如太医所言,这疯症非药物可治……”
“扶音,是母后啊,你不认得……”
“啊——”
太后话还没说完,软榻上的人儿双手抱头,痛苦地嘶吼起来,脸上尽是恐惧的神色。
一旁的雪绒俯了俯身,道:“太后娘娘,这里交给奴婢吧,免得殿下失控又冲撞了您。”
李嬷嬷也想耳朵得一刻清净,于是附和道:“是啊,还是让殿下自个儿待会儿吧。”
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看依旧癫疯的云蓁,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出了内殿。
进宫前,云蓁在马车上将一颗毒丸毫不犹豫地吞下肚,雪绒只觉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雪绒小声道:“殿下可别错过服解药的时辰。”
云蓁冲她眨了眨眼,雪绒暗自松了口气,原来那可怕的疯癫样是云蓁装出来的,还好还好……
雪绒俯身低语:“是沈掌印护送殿下去檀州。”
“本宫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