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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锦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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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夫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望得眼都酸了。作为一个父亲,当他看到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时,心中却没有想象的激动。

望着那明灿晃眼的仪服,他心中忽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恐慌。

他不许自己在这日胡思乱想,只心道:身居嫡长,清明贤德,父族得力,从古至今再没有比这更稳妥的储君了,来日就算有什么困事,一家人齐心协力,也不会迈不过去,何故想这些没由头的慌心?

思至此处皇夫方才好些,复专注于典礼之上。

告天祭礼繁琐复杂,皇夫紧盯着,生怕有什么纰漏,好在一日波澜无惊,顺顺当当的结束了。众人转道归德明宫,共参除夕夜宴。

这是一场载入史书的盛事,其宴之盛大,世所罕见。时人称其为“新日宴”,称道一时,后世之人有尚豪奢的,常以新日宴作比,问今与新日孰盛乎?自按下不表。

在这场盛宴是风临与许多人的第一次会面,只是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风继倒是百忙之中抽空引着宁家姐妹拜见了风临,事后问及感觉,风临也只是随口道:“看着那人挺不服的样子,倒想和她比划几下。” 风继默默合上了嘴,心中微愁。

大宴至天明,武皇尽兴,但风临可熬不住,早早地便犯了困,皇夫为国父自然不能轻易离席,而风继早就不胜酒力,便借着送她回宫的由头回去歇息片刻。

路上风继便额冒薄汗,脸也白了几分,回到栖梧宫将风临放下后便忙忙地跑回自己寝殿中去。风临迷迷糊糊地睁眼,见姐姐不见了,便问一旁的寒江和白苏,得知她一脸不适地回去了便有些担心,连忙披了件斗篷就往风继那里去。

此时风继殿中只两三人守着,因着风继没有下令,他们也没有拦着风临,她得以近内殿。她也是困昏了头,问也不问,直接推门而入,道:“长姐你是不是喝痛了胃?”

风继于内大惊,忙道:“临儿你这是作甚!”

风临被这一喝,登时清醒了几分,看清了眼前景象,由不得倒吸一口凉气,反手一关门,奔上前关切道:“这是怎么回事?”

淡淡灯光下,风继的左小腿裸露,一道横贯的箭伤带着干涸的乌血,触目惊心。

风继懊恼地拍了拍头,忍不住说:“我喝昏了头,竟忘了遣人守门。”随即又扭头对一旁的侍从青松道:“你也是,竟也疏忽了!”

那青松忙告罪道:“奴以为小殿下熟睡着,便一时松懈,是奴之过,单凭殿下责罚。”

风临不去理会,连忙上前端详伤口,心疼道:“到底是怎么伤的?什么时候伤的?为何我都不知道?”

风继拗不过她,只得说:“是之前赴陈境时伤的,许久了,不碍事的。”

“是那次遇袭!到底还是伤了……你竟瞒我们!”风临眉毛拧得麻花一般,目光钉在那伤口之上,“这么深,要多久才能好啊……你腿伤了还去爬那么高的台阶,难道不痛的吗?太不爱惜自己了!”

风继弯下身给自己的伤口飞速上好药,边系边说:“我不愿让人知道我受了伤,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受了伤。”

她直起身,非常认真地望着风临,伸出手指举到风临面前,道:“临儿,答应我不要同旁人说,好吗?”

“父亲也不行吗?”

“父亲更不行。”

风临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伸出小指勾住了她,道:“我不说。”

风继展露笑颜,安慰道:“其实这伤只是看着吓人,实际早已大好。”

风临只是暗自懊恼,道:“你还要回德明宫去吗?”

“母亲还在,我得回去。你好生休息,明日我们一同去东宫看看。”

风临垂头不语,目送姐姐离去,两眼始终盯着她的双腿,心痛不已。拖着一条伤腿,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行走于众人面前,该有何等的毅力?若非今日撞见,她还不知要被瞒到何时,而即便撞见了,她又不知如何才能帮到姐姐。

思来想去,她只觉心中堵着一团湿棉花,始终不能畅快。

北皇城德明宫内,灯火辉煌,歌舞不休。

后宫诸人已退了大半,风恪年少,自然也撑不住,睡眼惺忪,见皇妹皇弟早早撤走,自己也忍不住同一旁的父亲说:“叔叔,连皇弟也回了,我能不能也……”

“坐在这,好好看着。”刘昭仪目视前方,看也不看她,只抛出这一句话。

风恪又忍了一会儿,实在支撑不住,道:“有甚好瞧的?这是给太女的贺宴,与我不相干,叔叔又何苦为难我!”

“你就没有什么想的?”

“我想什么?”风恪垂着眼反问,口不择言起来,“人家是何等身份,我这样的,便是望穿了眼也不会有这样一场。”

这话果然惹得刘昭仪大怒,他面上不发作,仍维持着姿态,语气却含了十足十的怒意,低声道:“好没志气的东西,我竟养了你这样的货色。”

风恪正欲还嘴,恰此时风继归宴,一众人顿时拥上前去,在这高殿明堂,她无疑是万众瞩目的主角。风恪抬了一眼看她,随即立刻低下眉目,过了片刻感觉无人瞧见自己,复又抬眼偷偷望去,目光贪婪地注视着风继身上明灿灿的太女仪服。

刘昭仪微微侧目,将风恪神情看了个透,低声道:“是了,你好好看着,看着她今日的辉煌与得意,牢牢地记住。然后,再看看自己。”

四周歌乐轰鸣,那讽刺的话却一字不落灌入耳中,引得风恪没来由地抖了一下,手心都引出了冷汗。风恪目光紧紧钉在那明黄色的衣摆之上,阴声开口:“可她压得我喘不上气,我又能如何?”

歌乐恢弘,这一对父女在人群之中注视着那位众星捧月的太女,不再发一言。

翌日晨,风临早早地便被寒江唤醒,更衣梳洗准备随父亲母亲前往东宫。风临昨夜本就睡得晚,早起没精打采的,寒连用了几块温帕子才把她擦清醒。今日穿的华服早已由白苏熨好,忙忙拿来与风临穿上。如此顺畅地打扮一番,倒也没费多少时间,一干人出了侧殿,直奔正殿去了。

一入内殿,见皇夫与风继早已坐在桌前,已是仪容完备,风继昨夜皆伴君甚晚,面上也有疲色。皇夫更是未睡多久,不过歇了一个时辰便早起操持一应事务,打点群臣恭贺之礼,料理宗亲诸事,又要过目六局所呈明细奏报,还要亲察今日典仪有无纰漏,忙得如陀螺一般。

父女三人难得无话,各自撑着精神用过了早膳便先动身去东宫恭候武皇。

那东宫本就在北皇城,说远也不算远,不多时也就到了。东宫前有不少早到的臣子,远远地望见三人的依仗行礼叩拜。皇夫与二女下了车驾,与诸位臣工寒暄了几句便要先入东宫内设鼎,备香案,预备接龙驾。未有旨意,旁人不敢随之入内,便在宫门外等候。

风临早就按耐不住,一路小跑着越过东宫大门,身上金玉叮当直响,惹得风继一阵笑。

一入大庭,四下宫人便立时叩拜,一行人行至前殿阶前,忽有两只小鸟飞来,在低空盘旋鸣叫。

风临仰头望去,听得身后一伶俐宫人道:“新主入宫,喜鹊相迎,上上大吉啊!”

这个马屁拍的恰到好处,连皇夫也露出笑意,刚想喊赏,却突见一只喜鹊哀叫一声,凄厉音符划破青空,一头直栽到长阶前,摔得地上一小片红花,已然无救。

还未诸人回神,另一只也摇摇晃晃,哀嚎不止,直愣愣戳到廊下柱上,登时撞死了过去。

风继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说话。

风临脸色由红到白,连忙呸了一声,说:“什么吉不吉的!胡说八道!”

那宫人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谢罪。

“算了,你本是好意。”风继面色低沉,却仍维持着她的风度,示意那人起身,随后转头对东宫下人诸人说:“方才之事从未发生。若孤日后听到半点风言风语,尔等皆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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