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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旧夏寒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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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从哪里讲起?

风依云站在殿内,许久未能再开口。雨后潮湿的夜风自殿外吹来,抚动他的鬓发,吹起回忆的波澜。

双唇沉重难语。似无论从哪处截取,都缺了重要的那块,不能串联在一起。

风依云思来想去,将回忆翻找数遍,最终决定,还是从他们真正产生交集的那日讲起。从一切的开始。

“姐姐,有些事我没告诉你,是不愿让你伤愁……”

他抬头伤感地道:“自长姐离去,你远赴北疆后,那几年,我与父亲在宫中过得不太好。”

“你们,一个离世,一个远京,父亲伤心病重,呕血不能理事,兼对母皇心灰意冷,闭宫不出。六宫大权旁落刘氏,随着风恪势力渐起,宫内人也渐渐势利起来。”

“起先只是几件差事迟应,渐渐的,送东西的顺序变了,时令的赏赐不再先,到后来,样样处处都开始慢待。直到后来姑姑也因长姐离去受到打击,堂姐失了婚约,宫里便彻底开始拜高踩地起来。”

“往昔与父亲交好,或受恩惠提拔的内官女官,在刘氏的安排下或贬或出宫,余下的也只敢暗里帮一帮我们。”

“在最难的那两年,是慕大人……”风依云声音微微喑哑,“是她鼎力护佑我们。”

风临震惊,十指发凉。

“而我与她真正有私交,是在宣文十九年。”

风依云抬起脸,目光悲戚望向她:“也就是你在北疆出事的那一年……”

宣文十九年的盛夏,他去紫宸殿请安,在归返途中,于北皇城宫道上遇见了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慕归雨。

那日,烈阳如火。

宫道上,金灿灿的夏阳照得满宫透亮,他打伞往南行,迎面走来一个绯红官服的姑娘,形销骨立,神死目冷,偏嘴上挂着副微笑,看着说不出地怪异。远远望去,整个人套进宽大的绯袍内,像个挂官袍的架子。

盛夏繁景,任人观望哪处,都是一派勃勃盛发、繁丽灿烂,唯在这个人身上,他只看到了……衰败。

他知晓长姐在世时曾有一位忠心耿耿的少臣,她们关系匪浅,情谊深厚,是主臣,是至交,也是知己。

与常出入东宫的风临不同,作为皇子又年幼的风依云鲜少往东宫去,但他认得这位旧臣。作为东宫最小的属臣,她太特别,很难让人遗忘。

那人也看到了他,只一眼便认出了他,不需宫人告知,就抬手行礼:“臣大理寺少卿慕归雨,见过皇子殿下。殿下玉安。”

一个死气沉沉的人,言行却温谦翩翩,风依云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一个衣服架子在像人一样,对他行礼,当真是……怪。

彼时风依云打着一把薄绸伞,那是把很华美的伞,伞面如霞,伞周以琉璃为扣,垂系着条条红金的薄纱,风一吹来,琉璃扣熠光,彩纱轻舞。

但那些色彩半点也映不进面前人眼中。

风依云道:“前几日进献栖梧宫的鲜果,是你送的么?”

“是臣。”

风依云道:“给王御医人参鹿茸的人,也是你?”

“是臣。”

“你为什么做这些?”

慕归雨道:“替殿下照拂家人。”

风依云心中一酸,道:“多谢了。”

慕归雨闻言微笑,抬手行礼道:“此臣应尽之责,殿下不必言谢。”

但她说完后没得到立刻回应。等了一会儿,面前人仍没有言语。慕归雨微疑,暗暗直身去望。

小皇子披着彩色的纱影,一言不发看她,在晴空下像朵绚璨的花。慕归雨微疑,笑道:“殿下?”

风依云说:“不想笑,不笑不就好了。”

烈日如油,沉闷的夏日,久受煎烤的慕归雨听到自己胸膛传来一声沉响。她站了很久,才说:“那样不好。”

但论礼,论理,她该回的是:殿下恕罪。

“有何不好?”

“臣在官场。”

风依云撇了下嘴,慕归雨看在眼中。对小皇子而言,她这种言行做派大约是会遭厌恶的,甚至是恶心。没谁会喜欢个整日装演的人,何况假情假意的笑,本就恶心。

慕归雨无意在本就难熬的夏日受人厌视,她抬手欲行礼告辞,却未想在将开口那一刻,听到他的话——

“那你今后不必在吾面前勉强。”

“你是长姐的至交,便是我家的友,吾的友人,不必在吾面前强颜欢笑。”

慕归雨像被话音浇筑,定在远处一动未动,过分机敏的眼有瞬息怔然。

面前小皇子动了起来,带着鲜丽的色彩,走向她。

“但在这里,若板脸冷面也确实不好。那不如这样——”

风依云站在她面前,抬手把纱伞朝她一举,“挡住别人就看不到了吧。”

慕归雨猛地抬头,睁大眼看向他。

风依云说:“吾给你挡着,你可以歇一会儿。”

在伞影倾来的一瞬间,慕归雨脸上笑意如沙吹散,露出沙下冰冷疲惫的石像。

她看着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尚年少的男孩用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看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别样情绪,坦荡真率。对他而言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就像见到淋雨的宫人时送一把伞,见到道边饥饿的猫狗随手洒一点吃食。他今天见到个勉强的病人,便顺手帮她一下,何况还是个帮过他父亲的人。

“这伞你拿着吧。若有人问,就说是吾给的。”风依云拉起她手腕,把伞柄塞到她手中。长而轻的纱绸于半空舞动,投下一条条透明绚丽的彩影。虽然是影,但仍然刺目。

玉制的伞柄入掌中,并不温凉,反而炽热。那是他的温度。

慕归雨望着他,没有笑,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殿下,我会报答您的。”

报答?风依云笑了。一把伞而已,当得上“报答”二字么?这人太过夸张。他对此一笑置之,随意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于当时的他而言,这只是一件小插曲,一次再寻常不过、不足为道的赠伞。他在宫中十几年的雨天,不知送出多少把这样的伞。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是认真的。

此后她于他更加倍照拂,他多次托人婉谢暗拒,但她如未闻,依旧做事。照拂从药食贡物,渐至日常宫事,一来二去,两人渐熟络起来,也有了交情。

风依云以为,这便是她的报答了,无论为长姐还是为那把伞。但他还是不了解她,慕归雨所言的“报答”远不止于此。

他很快便明白了。

宣文二十一年,秋。

昭仪吕萧语坠鲤池而亡。那天晚上,风依云就在鲤池不远的亭下。

风临于风媱府上遇刺的消息传来,风依云不敢在栖梧宫展露情绪,只能强颜欢笑,在父亲睡后,带着心腹良泽悄悄来到观鲤池,稍释悲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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