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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含元门之战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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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门城楼上,武皇立于暗影刃尖前,看着城下兵鸣槊吼。马蹄踏裂大道宫砖,鲜血飞落,眨眼灌满裂隙积成小泊,于夜下映出摇烁的骑影。

厮杀声震天,到处是搏杀之音,武皇目光越过重重人影,垂望一道策马身影。那身影提着兵器前驰,于夜下划出暗红长光,同那些士兵一样在血肉堆里奔冲,满身血污与人搏命,全无尊贵与体面,那样子哪似储君,简直像一个卑贱的士兵。

武皇不禁深感讥讽——她的皇位就要落到这样人的手里?

旁侧十步处,子徽仪亦在下望。看着风临又惊又险地越过敌兵,他身躯早已僵硬。望眼全是刀剑,尖锋就刮着她身边过去,几度险割身,子徽仪看得手脚冷麻,扶住墙边才勉强站稳,平康忙来搀扶:“公子可好?”他点点头。

一旁士官见他脸色苍白,前来宽慰:“公子勿忧,殿下武运昌隆,从前大场面不知见了多少,眼下这些在她眼里不过小打小闹,不足为虑。”

子徽仪听了心却更凉。

过去几年,她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吗?

一声金鸣越空灌耳,他霎时心惊,飞快下望。下方长兵交锋正激,敌方士兵围来,风临带人御马前冲,持刀劈路,血肉横飞。两侧突有有弩箭飞射,她立时后仰,箭堪堪贴甲而过。险之又险,子徽仪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不能镇定。

恰武皇亦见此幕,见箭擦其身过,不由感到丝痛快,颇遗憾地发出一声嗤笑。

听到笑声,子徽仪身形顿住,不可置信转头:“你在笑?”

他看着这皇帝,难以相信道:“你笑什么?下面的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

武皇愣住了,他的话好像一锤砸在金锣,把她从怨恨中震回神,这位皇帝突然间忆起,那下面的好像是她的女儿。

她面色有瞬息凝滞,皱纹仿佛化作蛛网扒踞于脸,眉眼嘴角被蛛丝牵动,不自然地拧停,结成个古怪杂暗的神情。武皇定望他一息,遂慢转过眼,看向下方那道身影,静站须臾,仍再一次扯起嘴角,报复般冲那身影露出讽笑,痛快得像下诅咒。

“既执兵刀,死生自负。斯兴于此,亦可亡此。”

四下士兵亲卫脸色立变。

阴冷之字骤扎来,子徽仪脑中轰然寒震,他怎料会在此时此地听到这样一句话,望其面目,难抑惊愤:“她刚刚才救了你……这几句岂是人言?”

武皇微滞,随即反唇相讥:“她囚母夺权,为人所为?”

“倒果为因!”子徽仪被扎到最痛心之处,不由愤斥,“殿下因何如此你最该清楚,分明是你先害她,是你逼得她做下此业,把她毁了个彻底!可即便如此她方才还救你!你怎么忍心说得出这话?”

周围人沉沉注目。武皇发出一声巨大讽笑,睥睨他道:“她救朕不过是为了挟朕踞名,以摄九鼎。朕难道还要谢她?”

子徽仪不可置信:“何以无耻至此……即便你说她是为己利而行,但性命是你的,救了命便是救了命,这也赖得?哪怕猫狗得恩也知衔食来报,你一国之君,即便是不相识者救了你,也当顾念一丝才是,岂能这般咒她?你可有半点良心?”

他为人涵雅,鲜少有这般激动之时,今却被她所言所为实实在在气到,几度不能压下,越想越觉无法理喻。回想风临过去数年经历,他生出哀痛,于此刻忘却君民之别,全然一片心为爱人悲凉,质问:“殿下从前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讲一条出来!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你,竟要被你那样欺辱践踏,竟要受你这般恨!”

武皇原高傲地端站在那蔑笑,忽而怔了下。

“你当年把那么小的她送到乱地,不就是存了害她的心吗,你真以为她看不出吗!就因她视你为母,便把所有的薄怨苛虐都收下了,你却……”

子徽仪胸膛痛涩,仿佛风临那时死气悲绝模样就在眼前。想到她一片赤诚真情都付与这样一个人,他不禁为之悲哀,更生悲愤。

“那一箭她不该拦。”

子徽仪抬头冷视武皇,带着满怀痛意一字一句道:“救你是她做错了。”

一句句话鞭炮似的成串丢来,生为皇血以来她从未受到来自卑民的冒犯,此事发生本身就令她感到一种羞辱。武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腾起炽怒:“连你都敢在朕面前——”

“陛下息怒!”张通鉴一直默侯在旁,见状不妙,马上带人上前围住武皇,分隔开两人。

见呼啦啦十几人围来,武皇立怒:“你们这群混账!意欲何为?”

几十只眼朝她望来,目光笔直落在她身上,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敬、没有惧,她从他们眼中看到了一缕威迫——从前只有她降予别人的威迫!

她怒视这些人,出离愤怒,甚至生出恨。难道她已沦落至此?任什么人都能来冒犯她的尊威?连这些贱卒也?!

“你们要做什么?!”

她被刺激得几乎要发狂,奋挥龙袍大袖,像把上面最尊贵的龙纹展现给所有人:“即便那孽障囚朕于此,朕仍是武朝国主,是法统,是天下人的君!朕是这江山的威权!哪怕到今夜地步,她都不敢动朕,你们安敢?!”

周围士兵随臣都异常沉默地注视她,目光复杂深锐。城楼上火灯随风摇曳,武皇喘着气,黑影在她面容起伏。

子徽仪凝视她,冷然笑问:“你在得意什么?得意夫离子弃,得意构害忠良,还是得意逼反了骨肉?”

这话音似阵冷飕飕的风,武皇像被塞吞了一大块生铁,登时整条喉管都噎住,微弯凤眸陡然圆睁,连眼尾皱纹都挣平了,死死盯着这个小民,“你……!”

子徽仪冷笑,正迎她吃人的目光,站得笔直,像一株傲立寒冬的洁梅,眼中有对风雪的蔑视:“你现在的确还是武朝的国君,可不再是天下人的主了。休自视甚高,真以为旁人奈何不得你。今夜这座城楼上的人还容让你,仅是顾忌殿下。”

他越过众人,走到她面前低语:“若他日殿下动了此念,无论何地何时,千古罪名,我立来担。”

下方乍起一阵厮杀吼声,整个城门楼都为之一震,听清此话的张通鉴与平康俱暗惊,看向子徽仪。

楼廊灯笼摇晃,暗黄薄光落于他清绝身姿,顺飘起的衣袖滑落,自空中垂洒至城下,落在道上血泊,积起点片光,随即被马蹄踏碎。

血液飞溅,刀马相撞,大道上尸首横陈,不断有人爬起、倒下。银寒刀刃划开空中的血珠,携风劈下,砸起的破甲声是群马的令鼓,众兵目光追随前方那道年轻身影,纷纷嘶吼向前。

与先前所有官军交手不同,这是真正的精锐对精锐。两队真正上过战场的士兵刀兵相见,喜恶仇怨都抛在外,每一刀都只为取人性命。

伤亡速度是可怕的。血大片洒染宫道,仿佛将此地化为真正的战场。

冲锋后观,镇北军还是占了上风,但风临并无半分喜意,折损任何一个将士她都痛心,何况是在此地。这仗不能这么打。

风临攥紧马缰,提刀对身边白青季等人道:“破盾擒将。”

“是!”白青季等即刻会意,立于侧掩护。风临带人迂回,与守备军士兵拉开一定距离,策马间速观对方防御阵型,抓到薄弱处,回首递眼神,身周将士马上握弩攥弓。

众人屏息在交手间暗观,对面前列盾线被冲散的守备军开始逐渐前补,就在此时,风临突然喝令,策马疾驰,携二百人宛如闪电般飞冲而出。

后方士兵轰隆隆跟上,两侧士兵于此刻朝敌抬弩搭弓,奋力将所有箭全射了出去!

对面人原与骑兵往来迂回,哪料太女骤然突袭,当真猝不及防,速举盾急围。然风临御马之速何其快,眨眼间已然冲至敌方面前,此时守备军刚被冲锋冲散的队形还未来得及填补,遭迎面痛击。

缺口被迅速撕裂,风临率队像针扎进守备军,一路划开细裂口,直奔中后方的顾严松而去。

目标是敌方将首,擒下即有望平定此战,风临意欲速决,全力策马前跃,欲速至顾谢处,然而她身下坐骑到底非神驹,力不足,面对几个拼命来挡的士兵竟不能跃过,风临无法只得交手。

后方白青季看在眼中,又急又痛道:“若有赤风殿下早就冲过去了,哪还用等到现在!那姓顾的就在眼前,左右速与我开道,助殿下一臂之力!”

话毕四周立起应声,突袭数百人皆怒吼前冲,以全力追随风临,余部亦在侧翼吸引攻击,两处搏命配合,竟叫她们在眨眼间杀出一条路来。

见此幕后方谢凤翎一众怎能不慌,骇然抓缰,毫不犹豫促马后撤,谢鹏翎抓起一亲随大喊:“快去回报!”

说话间那太女策马提刀而来,仿佛将至眼前。

顾严松漠然前视,开口对身旁那陪伴她十几年的副官吴环道:“你去趟西城门,叫她们送小琪走吧。”

吴环脸色立变:“将军!”

“去。不必回了。”

那副官泪望其面,咬牙扭过头,遂引三人策马而去。

顾严松停于原地,异常漠然地望着前方的城门楼,耳畔有熟悉的马鸣声,遥远灯火化作两簇极小的橙点摇晃在她眼中,顾严松麻木地看着,直到一个身影闯进视野。

她终于有了点表情,微扯嘴角,缓慢提起兵器。

“罪臣恭迎殿下。”

-

通往西市署方向的街巷内,慕归雨一行正在策马急赶。

身后的交战声隐隐绰绰,始终不散,玄棋等人皆面色凝重,时不时回头看有无追兵。疾行间,慕归雨忽问了句:“今晚你们有人看见李思悟么?”

心腹下属立刻环顾回忆,后道:“没有。”

玄棋道:“不光不见李女郎,连宁少将军也不见。”

“宁歆不会在。”慕归雨淡声道。

可是李思悟就不同了,此建功之夜,她怎会缺席。慕归雨思索间闪过一念,忽扭头朝南方看去。

玄棋低问:“家主?”

“无事。”慕归雨转回头,忽地改道,“去刑狱。”

众不解,但皆未多言,随之改道。及至刑狱庭下,诸官员狱吏来迎,慕归雨二话不说,直接从袖中掏出一道令牌,怼到她们眼前。对面细辨,见上书“奉谕行命”四字,当场变色。京官能有几人不识?此物乃是陛下亲赐内卫府之獬豸金令,见令如见圣驾!

众立惊而下拜:“圣躬安!”

慕归雨持令站于暗灯光中,俯视开口:“牢内凡内卫移交之犯、良家出身,未负十恶之重囚,悉数带来。”

-

京南军署前,密密麻麻的士兵站在道中,都穿戴好了盔甲,凝眉望着府衙门。她们皆是京内余下的驻京军卫。

三五个穿着精铠的武官跟随李思悟等人走出,观面孔竟大都是先前跟过风临夜袭明州的人。

几人一出,士兵们立刻注目。快步下阶时,文成章皱眉后看:“子大人还没出来。”

李思悟头也不回道:“不必等了。”

文成章犹豫:“她毕竟是少詹事。”

李思悟道:“走罢。若她去自会跟上来。”

后方几个武官将欲下阶,身后一军官忽上前拉住为首者,悄问:“中郎将,我们真要去么?”

那人停下脚步,慢转回头,身上崭新的甲晃映灯笼的暗光,照在她俩眼中。对方在她注视下有些畏缩地收回手。

那中郎将盯着她道:“我们这样出身的人一辈子只有一次做选的机会,受了太女的封赏,这辈子就是太女的人了。现在瞻前顾后,日后还想有善终么?”

“为人岂可摇摆反复,既断则断!”她下阶上马,冲四下道,“上马!走!助储君平叛!”

军衙内,子敏文拎袍速步外行,不料为身后尚书省左司郎中拦下:“女郎在此等候吧。”

她不解:“这是何意?”对方和气一笑:“请在此等候。”

子敏文道:“我母亲都亲身赴皇城,难道我为子女的却要在此苟安吗?”

谁料左司郎中手半点也不松,面带微笑,牢牢拉着她道:“丞相亲赴皇城,正是为能让您留在这。”

子敏文微愣,而就在这一瞬之间,外头的士兵已然奔出去了。

-

文昌公爵府,侍卫森严,气氛凝肃。

穿庭的风都带着紧张的气味,高宅于灯火中凝眉而立,雕花门扉后,有许多人影来回急走,谢元珩站在厅下鱼缸边,紧攥鱼食垂望,缸内水面飘着一层厚过量的鱼食,几条肥硕的锦鲤正在张大嘴吞食。鱼身打得水花激烈,圆鱼嘴在水面极速张合,她忽觉一阵烦躁。

忽听得有人传信,谢元珩心脏狠攥,立即撇下鱼食快步出门,直接来到庭下,焦急问:“如何!”

赶来的人道:“大人,不妙了,刚刚陛下与太女忽出现在含元门城楼,太女不知何时回来了!她们给设了个圈套!埋伏了咱们!现在镇北军的骑兵正在和顾将军她们交手!”

谢元珩道:“无稽之谈。就在白日我还接到大军东行的呈报,上有明州官署的正印。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她们有缩地千里之能,可以一夜瞬行至此?”

“大人,千真万确!卑职岂敢诳言?太女真回来了,现在跟陛下就站在城门楼上!她不知从哪带回来了骑兵,恐怕是早藏在京内也保不准。顾将军一往皇城去,正正迎面撞上,咱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大人,大女郎怕是要有麻烦了啊!”

谢元珩站定,一寸寸回身望视,走到她面前,目光甚为可怖:“她怎么会回来?”

“她怎么回来的?”

她凝望半空,停顿着不知在想什么,眼中有丝难察的茫然。

周围赶来的官员、下属、亲随都微变脸色,目光飞快交错,紧张地委婉催问:“大人?大人……”

谢元珩一动不动看着半空,忽缓慢开口,话音极为阴沉:“若非那匹妇非要我嗣女为保,我怎会让凤翎以身涉险。”

她挪动眼珠,猛地看向下属:“立刻传信给谢燕翎,让谢元珺亲自去!人不在府就去私宅,不在私宅就去虎贲军军衙,务必找到她人!让她立刻带所有能调动的虎贲军赶到含元门,援护凤翎与顾严松。告诉她,别再玩什么观局下注的把戏了,母亲的心思我知道,但若我这棵树倒了,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遵命……”

谢元珩弯腰笑问:“你还等什么?快去!”

“是大人!”

一旁侍从观色,亟如常日上前递麈尾。谢元珩接过,一把掰断掷地,转身道:“府内那些嫌疑者不必审了,去全部处理掉。”

下属忙劝:“左仆射三思啊!”

此时谢元珩哪听得进,一寸寸转头看向下属,双目欲眦:“去!”

领命传话的亲随急速赶到府内谢元珺院宅,把话复述了一遍。

谢元珺听后也慌了神,意欲推脱,道:“母亲原是有话的,叫我们姐妹几个各顾各主,现下阿姐叫我这样做,不知母亲意思,我须得问过。”

说着她便想借口脱身,未料对方态度强硬,竟生将她摁住:“我们大人也有话,大女郎若有闪失,谁也别想好过。想把蛋放两个筐里也要分分时候,左仆射若不能成事,明早天一亮,谢家便是反臣。谋逆之罪,可是以族论处的。大人岂不知一句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谢元珺脸色灰青,最终重叹一声,随之疾车赶至虎贲军官署。

到地方,那亲随也不客气,直接搬出左仆射令牌闯进去,到了堂内一瞧,谢燕翎果然还在徘徊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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