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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欲念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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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日出,夜隐天明。

随一声晨钟撞晓,天光大白。金色日光自苍穹洒下,照亮皇城,殿上琉璃瓦折射晨曦的辉光,流彩如河,阶下是血的海洋。满宫暗红中,子丞相与属下站于玉阶,目望朝阳,等待储君的降言。

前方徐雪棠匆匆前来,行礼复道:“太女已准,令辰初下告。”

子丞相点头,目眺皇城,微笑对属下道:“辰初后,无论朝野内外,我都只想听到一个说法:顾谢兴兵逼宫,陛下劝降未成,太女不得已,于含元门痛除逆党。”

“谨遵钧令。”中书侍郎一众行礼,复问:“丞相,净王如何处置?”

子丞相说:“押去刑狱。”

中书侍郎有些犹豫,委婉道:“这样处置是否……净王毕竟与殿下是姐妹……”

“什么姐妹?”子丞相目望皇城,嘴角笑淡如水,“先太女早就不在了。”

甲兵至宫,擒净王赴狱。

镣铐扣腕,这个十二岁的皇女像过往诸多皇女一样,在一场野心的赌局后,跌为龙椅的囚徒。

在被押离皇城时,风离与武皇巧遇而过。像是有意安排,她离皇城的路恰是含元大道。

在相遇的那刻,含元门下的皇帝明显睁大了眼,那双混浊凝滞的凤眸于刹那活了,盛满诧异、不甘与耻辱。她仿佛在为风和所遭遇的对待而感到心疼耻辱,然而对方却并不。

风离坐在囚车内,于层层擒押下看向她,露出了个笑,熟练挤出两个梨涡,十分乖巧,就像以前在惠兰宫中对她笑的那样。

这一别或许再难见面,在这可能是最后的时刻,她选择吐露一点真心,“母皇,有件事吾想告诉您。其实吾根本不喜练字。”

武皇骤然睁圆双目。

阳光下,风离露出点轻松的样子,望着她笑道:“母皇,您搂吾的每一次,吾都想吐。”

刑狱的光景并不好,风离第一次来,但也很快适应了。经史课上曾经讲过许多故事,失败的人就会遭受这种待遇。

牢房是单间的,石墙暗灯,无窗,一张床摆在西面,正南是钢铁的牢门。风离带着镣铐刚坐上床,便见到一队士兵拖着一个绸袍妇女进来,那女人血淋淋的,污发遮面,狼狈不堪,但风离只一眼就立刻跳下床,跑到牢门处唤:“王傅。”

谢元珩被关在她对面的牢房,这对师生像是被有意安排相会于此,为高傲的文士施加名为失败的辱刑。士兵把她丢在地上,转身锁门走了,谢元珩慢慢爬坐起,半靠石墙垂下头,再也未动。

风离说:“王傅,您来了。吾就知道您会来的。”

她抓着铁栏,睁大眼睛望谢元珩:“您教的,吾都牢记了。‘她性重情而心软,遇事难断,但有变故,勿慌勿躁,只消顺承安分,勿轻辱于她,便会无事。届时伺机而动,以待搭救。’吾做到了,吾做得怎样?这次您会给吾批优吗?”

对面没有回应,只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长久的沉默中,女孩再次开口:“王傅,您那么聪明,能不能解答吾一个问题。”

“吾是谁?”

她扒着铁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地上人:“他日史官提笔,写到吾时,她们会唤吾为风和,还是风离?”

话音打在石壁,折返回来,抛出的问题最终散于半空。牢房死寂,回答她的只有一声低过一声的呼吸。

-

东宫正门处,沈西泠快步寻到正巡察的乐柏,低声道:“殿下口谕,命你带亲卫全城搜寻谢燕翎。”

乐柏领命,仅有一处为难,问:“若寻到了,该如何办?”

“呆瓜,殿下说的是‘搜寻’而非‘搜捕’,还不明白么?”

乐柏恍然:“明白了。”

两人说话间,见宫道行来一人,衣袍蒙尘,左手缠着包扎,仪表略显狼狈。沈西泠正奇怪何人,便听乐柏唤道:“慕大人。”

沈西泠一愣,眼神微妙地看去。慕归雨无视之,走到近前问乐柏:“殿下可在?”

“刚备车往太和宫去了。大人是有事?卑职去和殿下通报一声?现在兴许还没走。”

“不必了。”慕归雨垂眸道,“我来探望下闻人侍郎。”

乐柏听后唤来人引路,慕归雨道了声多谢便走了。沈西泠与乐柏对视一眼,无声望向她背影。

-

东宫,嘉福门处。

风临与子敏文、李思悟有话未聊完,子徽仪与寒江先至车马处等她。

京兆少尹欲禀昨夜事,急请示下,听闻太女在这里,便劳人带路匆匆赶来,谁料到了嘉福门未见到储君,反而望见一位清美绝伦的少年。在看到他第一眼,京兆少尹便知道他就是那位公子。

子徽仪本就绝色,这容光一为浅金所映,更加耀眼,其丽过极,甚至有些刺目了,稍多瞧一会儿,便看得人神魂晕眩,心绪难宁。

她原不过是打算瞄一眼,谁知竟一下定住,看得呆了。

日光下,雪衣金袍的少年静立门下,宛如一支玉节金竹,韶姿清举,朗朗而辉。她越望越难移目,仿佛神魂都被吸了去,脑海空空之际,两颊自热,心音奇乱。

“他很美吧?”

一个声音猝然在耳畔响起,毫无预兆,京兆少尹心惊,回头便看到了风临的脸。她当即魂飞魄散,仓皇捂耳逃开,站在那惊惧道:“太、太女……”

风临仍以微微俯身的姿势站在那,微笑垂眸,片刻后,她才慢慢直起身,一寸寸挪目看向对方。

她弯起眼,笑问:“要不要为你们引见一下?”

京兆少尹当场跪地,满头大汗道:“卑职怎有那等尊荣!”

子敏文自后缓慢走来,目光复杂地看了此人一眼,复望向子徽仪。他还不知发生何事,正疑惑地望来。

风临笑望不语。地上人愈发恐惧,李思悟见状硬着头皮走来:“殿下,许是京兆府有急事来请示下,不如问问?殿下……”

许久后,京兆少尹才听到那一声:“起来罢。”

远处,子徽仪见风临笑意温雅地与官员交谈了几句,遂在众簇拥下走来。白青季诸将辛苦一夜,已去休息,两班将士换班,现下跟随风临的是另一拨部下。

往车处走的几步路,风临与子徽仪闲聊:“你明明穿金也很好看,为何平日里总着素色?是喜爱吗?”

子徽仪摇了下头,甚为平淡道:“也不是,我对衣着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准备什么就穿什么。”

二人都未用早膳便离东宫,寒江怕他们饿,在人套车时火速备好了点心摆到车中。二人登车时,只见厢内桌案上已摆上一碟蜜心玫瑰酥,一碟香炸脆虾球,一碟酱牛小卷饼,两碗桂蜜稣酪,一壶蒙顶石花。

风临忍不住笑,拉开车窗对寒江道:“好内令,多谢。”寒江一听又泛起泪,又不好在将士属官面前提她的伤,只好追在车旁叮嘱:“殿下可别饿着肚子,全都要吃完啊。”

风临点头应下,也是真饿了,一坐立刻拿筷开吃,还给心上人夹了许多。子徽仪刚在东宫趁更衣间隙偷偷饮了药,胃痛虽有缓解,但还是吃不下东西,又怕风临起疑,略咬了两口作掩。

他注视风临吃东西的样子,心内涩疼,默默为她倒了一杯茶放到手边。

车马渐出东宫,向太和宫去。

一路上,风临总时不时地看子徽仪,咽下一口,就看他一眼,自个儿笑笑,再夹起一块咽下,又看看子徽仪。

看着碟上食物飞速下降,子徽仪若有所思,半晌,认真地问:“殿下,我真的很下饭吗?”

风临笑望他,把虾球放进嘴里:“嗯。”

她仔仔细细把食物咽下,使丝帕擦干净嘴,才道:“原以为你在人前不好意思,怎么现下只有我们了,你还不唤我的名?”

子徽仪执杯之手微顿,片刻后才道:“那样不好。”

风临笔直注视他,目光俨然沉了几分,却没再追问下去。

及至皇城太和宫,风临与子丞相、平康会面。皇夫体力不支,梁佑元陪同其回栖梧宫休息,宫内事由平康负责禀告。

在问及闻人言卿之事时,平康呈上了一个小药瓶,里面还残存着些许药液。风临接过,打开闻了下,觉得味道有点怪,皱了下眉,随手交还平康。

入殿厅交谈之际,子丞相状似无意提起:“陛下似乎还在含元门。”

风临淡淡笑道:“陛下受惊,久居此处,于龙体无益啊。”

子丞相会意,微笑道:“是,臣知道有个地方,甚宜龙体安养。”

风临转过头,笑望她道:“不知丞相是否与孤心有灵犀?”

二人相视不语,片刻后齐笑。

随后二人互通情报,商议了下后续对策,并初步拟定了对谢氏一族的处置。风临暂将谢燕翎摘出,要等见人审过后再发落,子丞相没发对,只是告诉她:“虽然此女昨夜确实率人帮了殿下一下,但也仅此而已,前往含元门的虎贲军又有多少是她管辖的士兵?”

风临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道:“见到人再说。”

这一夜过后又有许多官位将变,二人也浅议了几句。门下省的主官一直空缺,为的是什么,子丞相心里很清楚,照理她应当提提,但空着于她于殿下都无害处,便任之好了。

子丞相议罢离开,至中书省,下属来禀事时问了一句:“有消息自东宫传出,侍郎的,要不要拦?”

她停下脚步,细细听过后道出二字:“不必。”

-

东宫,雅室。

慕归雨随寒江进门时,闻人言卿正坐在床上看书。

闻人言卿以为有客,平静抬头,见到她时不由一愣,直接咳了起来,问:“你怎么搞成这幅模样?”

慕归雨扫了她一眼,道:“彼此彼此。”

寒江引屋内下人退去,屋内稍静,慕归雨也不近前,就在窗边椅坐下,远远地望向她问:“办砸了?”

“办成了。”

床榻之上,闻人言卿苍白的脸浮出一丝笑容,在纱帐影中,那笑容若夜下林花,病丽幽艳:“两年内,请聆王丧。”

慕归雨并不意外,仅摇头叹息:“你这扮蠢的嗜好何时能改改?”

“改不了了。”闻人言卿咳了两声,笑道,“从前恨受人轻视,现在却越发享受了。越轻视我,我刺出的刀子才越利。”

慕归雨没再多言,起身向外,只说了一句话:“小心惹恼了她。”

闻人言卿弯唇一笑,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微扬起头道:“她才舍不得呢。”

慕归雨身形停顿,半晌才回过头来,“佞臣。”

闻人言卿笑望她:“妒臣。”

-

皇城之西,含元门前,户部尚书周厚德站在道中,震惊呆望着眼前景象。

她自认不算愚钝的脑袋中,此时是茫然一片。

发生了什么?谁来了?谁走了?谁又没了?

在惶惶一夜过后,周厚德焦急捱到天亮,急车赶往此地,在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后才终于弄清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弄清楚后,她脑袋中剩下的只有震惊,目瞪口呆的震惊。

两支军队起乱,驻军围攻皇城,这样天大的祸事,到天亮就结束了?

一夜平乱……?

太过震惊,以致周厚德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但迎面扑来的血腥气和周围不断运尸的车都在告诉她:是真的。

很多人也许还来不及搞清事情是什么,她就已经结束了它。

愣神之际,宫门大启,一辆轩昂大车自含元门驶出,停住,风临从车门后现身,对奔来的魏冲点了下头,低声交谈。

就在此时,那个太女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周厚德脊骨处猛地似被雷劈过。

周厚德突然陷入一股恐惧之中。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集合武皇皇夫所有才能的人,站在面前。武皇的谋算、心机、聪慧、狠决,皇夫的智敏、隐忍、仁悯、果断,皇家天然对政治斗争的才能,以及上天所赐恐怖的文才武运。

在此人的肩上,即将承起国朝江山。

这个继承了父母所有头脑与容貌的皇储,她将带给武朝的会是什么?

周厚德忽地浑身战栗,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向天祈祷。祈祷些什么,她也不知,只是一味地求,仿佛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

含元门起乱的消息终于在不久后传播华京,进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散播往四方州域。

华京当然震动,整个国朝都震动起来。

这短短一晚所发生的惊闻太多,不仅仅是忠字当头的顾严松率部逼宫,太女风临神兵天降,一夜现身皇城平下此乱,也当真令人诧异,更不要提左仆射兴变、羽林军围宫、顾严松自刎、顾崇明言戮亲尸、闻人言卿欲毒净王、慕归雨调囚犯擒人等等骇人听闻之事。

得知消息魏泽已是五雷轰顶,同在京中的月惊时更是紧迫至极。而她如临大敌的原因仅有一个——这些事件,她统统没有参与!

这不仅意味着她在姻缘上后人一步,也意味着在权力圈的边缘化。

书房中,月惊时咬牙切齿道:“这帮人……都是猛将啊!”

她撑着桌子站起身,紧紧攥住扇子道:“我须得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行……”

-

在举京震动的时刻,向来笑处风波中心的慕归雨却一反常态,避了所有事,回家去了。

慕归雨归园至院后,把冠一丢,丢下一句:“谕至唤我。”便关门回房,似一捧灰甩洒在床上,倒头睡去。

她得到了态度,再无牵挂,就这么睡了,可她忘了风临要的态度还没有给。

也许是纷沓而来的打击令她短暂丧失了智慧,也或许是烧成死灰的心此刻真的无力去思虑周全,机关算尽、聪慧过人的慕大人在今天犯了一个失误。

但偏偏就这件事不可错。

她不该错。

-

“慕霁空呢?”

刑部官署公厅,孟品言翘着二郎腿看面前的刑部郎中,冷笑道:“我们内卫府那块金令,也该还回来了吧?”

刑部郎中露出个标准的微笑,道:“我们大人往东宫禀事未归,或许暂时回不来,巡使若有事,可以告诉下官,下官代为转达。”

孟品言脸色着实不好,但也不便发作,久等不见人,只好憋着走了。及至刑部外,她与下属看着往来押送人的车马,心中好大不痛快。

孟品言阴恻恻笑道:“我怎么像是砸吧过味儿来了呢……我们内卫,怎么好像成了她的狗了?”

一旁下属不敢乱接话,小心陪着。走了两步,自东驶来辆车,孟品言正不爽,问:“那是谁的车?”

下属眯眼望道:“看制应是朝内四品大员……车壁五叶青竹纹,闻人氏的车驾,应是那个闻人侍郎。”

孟品言抬头瞄了一眼,脸色难看地嗤道:“呵,那一刀没给她捅死啊,她到这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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